兩邊貼對子,
盡唬莊稼人!
警察署署長甘暄是縣裡派來的,此人身材高大,臉色陰沉,一副連日輸錢見了爹媽也沒有笑的模樣,背地裡老百姓都叫他“甘薯”。老虎窩雖屬小市鎮,但幅員百里,人口近萬,小街不大卻有商號店鋪幾十家,偶而還有過路客,大到馬戲團,小到變戲法的、耍猴逗熊瞎子的、賣狗皮膏藥大力丸的、算命相面的、說書的拉洋片的。人多了事就雜,所以說甘署長的公務是繁忙的,處理些打架鬥毆、田宅糾紛、鄰里摩擦,偵破丟牛少馬的案子。比較起來,甘所長他們樂意抓賭,辦理花案也很有趣,斷些男女偷情、勾搭成奸之類的花官司。警察署的實際權利掌控在指導官武島手中,日本人是說一不二的,不過於日常雜事上並不插手。甘署長手下有四員警士,他每天早晨都要點名訓話,訓話的內容千篇一律:“朗朗乾坤,耿耿樂土。察民意以錶王道之舉,效忠於大日本皇軍,盡瘁於日滿協和共榮。竭心盡力,維持治安。解散!”
自從李憲補上調縣城以後,甘署長便成老虎窩一霸,他管轄的一畝三分地內,跺跺腳地亂顫。老虎窩沒人怕村長,但是人人都怕甘署長,沒誰敢惹他。甘署長威風著呢,後屁股上掛著一隻槍,走路時槍就在屁股上一拍一拍的,大傢伙都說那是匣子,說日本人武島腰裡別的是擼子。甘所長白吃白喝白拿那是在給你面子,如果你翻錯了眼皮,沒答對好他,就甭想在老虎窩混下去。署長整治你的法子海的去了,拿手好戲也多的是,進了店門硬說你賣的酒摻水了,揮起東洋刀就把酒罈子砸個稀爛;翻騰你家的貨物,說是有人舉報走私煙土;夜晚來查夜,不管男女家眷一律轟起來,檢查是否收留了反滿抗日分子,來看看是否“夾帶”武器,警察有權,當然要動手搜身,一直可以搜查到女人的胸脯褲襠。如有抗拒則拷到署裡去,拘押個十天半拉月的稀鬆平常。什麼買賣營生也架不住這樣折騰,聰明的趕緊花錢免災,乖巧的要不時地上門孝敬孝敬。說起孝敬來,買賣人家肚子裡都有一肚子苦水,逢年過節要給署長送禮,一般是賣啥送啥。木匠鋪、鐵匠爐還有皮貨店就得破費買幾樣送去,兩包果子、三斤紅糖,四斤幹豆腐什麼的,割二斤豬肉、拿兩瓶酒也行。伸手不打送禮的,甘署長來者不拒。甘署長不愁吃喝,卻常留戀在縣上的時光,併為此煩惱:“這屁大個地方,清湯寡水的,沒意思透了!”
這幾天老虎窩的氣氛很特別,不年不節的卻在披紅掛綠。在武島指導官和老虎窩新任鎮長的指揮下,甘署長帶領警察忙得不亦樂乎,他們忙的不是攜手愛民,而是在操辦皇帝登基的喜慶。甘署長把老虎窩佈置得張燈結綵,過街拉起了花花綠綠的彩旗,標語隨處可見:“日滿親善,一心一德!”“民族協和,王道樂土!”“大東亞共榮圈”,等等。村公所組織各家各戶沿街遊行,吹吹打打好不熱鬧。老虎窩小學最出新彩,女生一律系紅髮帶,男生髮一根三尺長的木棍,叫做“建國棍”,扛著當槍表演。一時間,街頭亂紛紛。趙前搬把椅子坐在院裡曬太陽,養神之際聽到了外面的喧鬧,他沒睜眼也沒動。吱吱扭扭的大門很誇張地響著,聽腳步是三兒子成永回來了。趙成永的胳膊窩裡夾著一卷紅紙,這是鎮上要求家家戶戶做彩旗用的,他繞過父親走到正房前,遲疑了一下又返身回來,附下身小聲地說:“爹,改國號了。”
趙前睜開眼睛,抬頭張望。初春的陽光暖茸茸地傾瀉,辭別了冬季,天地間竟煥發出不知好歹的金屬顏色。“又咋折騰了?”趙前問。
“現在叫‘滿洲帝國’。”
“哦。”趙前的聲音很低。
“爹,溥儀不做政府執政了,做皇帝了。”
“吆呵,當幾回皇上了?”趙前兩手摩挲面部,好像要揉碎所有的乏味。
“還封了不少大臣呢。”
“還不都是樣子貨?牌位!擺設!”
“籬笆子沒蹲夠不是?病從口入,禍從口出!”背後傳來趙金氏的聲音,她警告說:“往後,你們都少嘮這個!不想過個安生日子?”
三子趕緊點頭:“媽,再不說了,不說了。”
趙金氏忽然想起一件事,推了推男人,說:“咱們是不是得答謝人家山本?”
趙前的臉色驟變:“幹啥?俺恨死日本人了,是他折騰得俺好苦!”
趙金氏說:“人家出面救了你呀,還不得報答報答?”
趙前盯著女人說:“在牢裡頭,俺怎麼琢磨都是那個山本搞的鬼,答謝個屁!”
趙三子在一旁插嘴說:“答謝不答謝都成,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