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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部分

海灘跑――對了,那時我竟然是該市的警察――連我媽都不怎麼信。

那時這個國家已經沸騰了。好像除開總理府,從上到下都在同情那些街上的孩子。我過去也曾經是愛上街玩的孩子之一,現在脫下袍子換袈裟,自然就不便去趕場子了。儘管許多過去的兄弟頻頻來信相邀,我依舊孤懸海外似的在做逍遙派。當時的形勢正好還在喜劇和鬧劇之間,絕大多數人都相信,這回恐怕大人要向孩子賠禮了。於是,我對一些故人戲說:我就不來摘桃子了;萬一你們捱打了,我再拿屁股來幫你們接板子。

島上的孩子們要比大陸的上街晚一月多,於是警察們也就少受些累,我以為。某天我經過一中,看見一群孩子在募捐,那時我工資不夠吃喝,心中有感,還是忍不住塞了些散碎銀子到那紙箱中去,以示雷子也是人嘛,天良未泯而已。次日上班,政治處的朋友笑著暗示我――你那點錢請我們喝酒不好?我才知道原來“國家”並未逍遙如我,他們還是暗中忙著。

五月的黃昏我從海濱歸來,只見滿街突然人流如潮,往省府門口滾動。我幾乎忘了我的職責時,一個頭兒看見了旁觀的我,嚴肅的說:快回去換衣服,到省府集合,你負責陪局長。我急急如律令趕去時,但見紅旗開處,兩廂人馬已然射住陣腳,各自席地而坐,彷彿歌詠比賽。我方對陣的是武警,咱們幹警則不用去搞人牆拔河,只在人群中游弋;我更舒服,當王朝馬漢陪首長對話。

當月的流行詞還是“對話”。各地都效仿京都,一方鼓譟著要和當家的對話,一方堅決只派宦官出場對話――其實雙方皆未弄清到底要對什麼鳥話。島上氣候已經很熱,孩子們都是夜裡才出來愛國,我們也只好蒼蠅陪著蚊子熬夜。等他們的代表和大內的寺人海闊天空“對話”完畢,五更時再派車送孩子們回校,我們才能回去睡覺。

那時我依舊只是生活中的旁觀者,每天顛倒黑白,作為內侍,在省府禮堂的對話室靜觀風雲變幻和世相百態。我知道我心靈的方向,常常又忍不住為雙方的愚蠢而暗自捶胸或者面壁苦笑。其時,我真未意識到我會為這場八不相干的戲劇改變一生;當然,也沒想到轟轟烈烈的街頭革命正把一場浪漫情感,悄無聲息地推進我的心中。

運動的後期在海島確實顯得有趣而無聊。日復一日的夜坐,革命歌曲回放,然後瞌睡來了就結隊往武警的人牆上衝,兩廂比賽體力,都不興出拳腳,頂多從後排往士兵一方扔拖鞋,累了再坐。幹警只負責監視大人,誰要在背後演講鼓動,那還是要請到局子裡去的。

島上當時是所謂的特區之特,“小姐”之多聞名舉國。某夜一女士在人群中慷慨激昂,凌晨被密捕回來,一問,是在某桑拿上班的。處長拍案大怒――你一個小姐,你不去好好陪客,你來湊什麼熱鬧?該女士義正辭嚴――小姐,小姐怎麼了?小姐就不許愛國了?處長竟然一時語塞。

我確確乎有些疲倦了。我偶爾不免在想,我那些內地的哥們如果就是在參與這樣一場貓捉耗子的遊戲,實在也沒什麼勁道。於是,我開始在人群中用目光“獵豔”,搜尋一些美好的面孔,用以聊銷長夜之無奈。

每夜的對話時間,都有記者團的圍觀――本質上他們也是湊熱鬧;我從未看見一篇寫對話的文章發表出來過。我終於在大群女記者中發現了一張讓人記得住的臉,不,不是臉,但也不是身段。是什麼使她吸引了我的眼神呢?我其時的身份使我可以放肆的在一邊捉摸。我終於明白了,是整個的“態”。古人說女人之美,最難描摹者在“態”,我為這個女孩的態弄得幾乎忘記了我正身處於一場大歷史之中。

準確的說,她並不漂亮,也不高,甚至還偏黑;剪的齊耳短髮,不蔓不枝,素面朝天,衣飾也簡樸之極――但她就是能從大片的脂粉裙釵中跳躍出來。她得體地尋找機會採訪各色人等,表情清純,身上透出一種活力。這種態勢確實能夠打動人,尤其在那時的海島,她就是一種耐人回味的舒服。

我甲冑在身,不便接近,只能隔著黑壓壓的憤怒人群遠遠的愛慕。人的目光有時彷彿一道引線,自會不知不覺中牽起一場緣分――我終於看見她一步一步朝我走來,然後止步,然後用一口純正的北方話問我:警察同志,我可以採訪你一下嗎?

當然可以。但我在執勤,我現在不能以我職業的身份回答你;如果你樂意瞭解我的個人看法,我可以在天亮後無所不談。――我這樣的回答本來就會讓記者敏感,更讓她吃驚的是我的外地口音。那時全島幾乎沒幾個大陸警官,我是建省後第一個去報到的所謂“人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