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盤算著把你對艾希禮的狂爇感情轉移到我身上來,可是我害怕喪失我的意志自由和平靜呢。不,思嘉,我不願意像倒黴的艾希禮那樣被人追捕。況且,我馬上就要走了。〃她的下顎在哆嗦了,她急忙咬緊牙關讓它鎮定下來。要走?不,無論如何不能走!沒有他生活怎麼過呢?除了瑞德,所有對她關係重大的人都離開她了。他不能走。可是,怎麼樣才能把他留住呢?她無法改變他那顆冰冷的心,也駁不回那些冷漠無情的話呀!
“我就要走了。你從馬裡塔回來的時候我就準備告訴你的。〃“你要拋棄我?““用不著裝扮成一副棄婦的模樣嘛,思嘉,這角色對你很不合適。那麼我看,你是不想離婚甚至分居了?好吧,那我就儘可能多回來走走,免得別人說閒話。”“什麼閒話不閒話!〃她惡狠狠地說。〃我要的是你。要走就帶我一起走!〃“不行,“他說,口氣十分堅決,彷彿毫無商量的餘地。剎時間她幾乎要像個孩子似的號啕大哭了。她幾乎要倒在地上,蹬著腳跟叫罵起來了。好在她畢竟還有一點自尊心和常識,才剋制自己。她想,如果我那樣做,他只會輕視,或者乾脆袖手旁觀。我決不能哭鬧;我也決不起求。我決不做任何叫他輕視的事,他很尊重我,哪怕——哪怕他不愛我也罷。
她抬起下巴,強作鎮靜地問:
“你要到哪裡去?”
他回答時眼中隱約流露出讚許的光采。
“也許去英國——或者巴黎。但也可能先到查爾斯頓,想辦法同我家裡的人和解一下。““可是你恨他們呢!我聽你常常嘲笑他們,並且——〃他聳聳肩膀。
“我還在嘲笑——不過我已經流浪得夠了,思嘉。我都四十五歲了——一個人到了這個年齡,應該開始珍惜他年輕時輕易拋棄的那些東西。比如家庭的和睦,名譽和安定,扎得很深的根基等等——啊,不!我並不是在悔過,我對於自己做過的事從不悔恨。我已經好好享受過一陣子——那麼美好的日子,現在已開始有點膩煩,想改變一下了。不,我從沒打算要改變自己身上的瑕疵以外的東西。不過,我也想學學我看慣了的某些外表的東西,那些很令人厭煩但在社會上卻很受尊敬的東西——不過我的寶貝兒,這些都是別人所有的,而不是我自己的——那就是紳士們生活中那種安逸尊嚴的風度,以及舊時代溫文雅的美德。我以前過日子的時候,並不懂得這些東西中潛在的魅力呢——〃思嘉再一次回憶起塔拉農場果園裡的情景,那天艾希禮眼中的神色跟現在瑞德眼中的完全一樣。艾希禮說的那些話如今清清楚楚就在她耳邊,好像仍是他而不是瑞德在說似的。
她記起了艾希禮話中的隻言片語,便像鸚鵡學舌一般引用道:“它富有魅力——像古希臘藝術那樣,是圓滿的、完整的和勻稱的。〃瑞德厲聲問她:“你怎麼說這個?這正是我的意思呢。〃“這是——這是艾希禮從前談到舊時代的時候說過的。“他聳了聳肩膀,眼睛裡的光芒消失了。
“總是艾希禮,〃他說完沉思了片刻,然後才接下去。
“思嘉,等到你四十五歲的時候,你也許會懂得我這些話的意思,那時你可能也對這種假裝的文雅、虛偽的禮貌和廉價的感情感到膩煩了。不過我還有點懷疑。我想你是會永遠只注意外表不重視實質的。反正我活不到那個時候,看不到你究竟怎樣了。而且,我也不想等那麼久呢。我對這一點就是不感興趣。我要到舊的城鎮和鄉村裡去尋找,那裡一定還殘留著時代的某些風貌。我現在有懷舊的傷感情緒。亞特蘭大對我來說實在太生澀太新穎了。〃”你別說了,〃思嘉猛地喊道。他說的那些話她幾乎沒有聽見。她心裡當然一點都沒有接受。可是她明白,不論她有多大的耐性,也實在忍受不了他那毫無情意的單調聲音了。
他只好打住,困惑不解地望著她。
“那麼,你懂得我的意思了,是嗎?〃他邊問邊站起身來。
她把兩隻手伸到他面前,手心朝上,這是一個古老的祈求姿勢,同時她的全部感情也完全流露在她臉上了。
“不,〃她喊道。〃我唯一懂得的是你不愛我,並且你要走!
唔,親愛的,你要是走了,我怎麼辦呢?〃他遲疑了一會,彷彿在琢磨究竟一個善意的謊言是不是終久比說實話更合乎人情。然後他聳了聳肩膀。
“思嘉,我從來不是那樣的人,不能耐心地拾起一片碎片,把它們湊合在一起,然後對自己說這個修補好了的東西跟新的完全一樣。一樣東西破碎了就是破碎了——我寧願記住它最好時的模樣,而不想把它修補好。然後終生看著那些碎了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