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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部分

他也好久不任班長了。亞當離開學校已那麼久,他回來看望斯特朗博士時,除了我已沒什麼人認識他了。亞當馬上就要進入法律界作辯護律師,戴上假髮了。我發現,他比我想象中的更謙謙有加,外表也不那麼招搖,這一點叫我很驚奇。他還不曾轟動世界,這世界彷彿就是沒有他也能照樣轉下去——就我所知如此。

一段空白,詩歌和歷史的戰士們那漫長無盡的佇列大搖大擺走過的一段空白——後來怎麼樣呢?我當了班長。我往下看位居我下面的學生,帶著屈尊俯就的意思。他們中有些學生使我想起我當年剛來的情形,我對他們尤為親切。當初那個小不點好像根本就不是我。我回憶起他時就好像是回憶起人生路途上遺落在後面的什麼東西——好像是回憶起我從其旁邊經過的什麼東西而不是我——就像回憶起別人一樣。

我在威克費爾德先生家第一天裡見到的那個小女孩,她又在哪兒?我再也沒看見她。取而代之的是那幅肖像的翻版,這翻版在家裡上下走動(不再是一個孩子的化身了)。愛妮絲,我親愛的妹妹——我在心裡這麼稱呼她——我的顧問和朋友,對於一切受到她那種詳和善良和克己精神影響的人來說又是幸運女神,完完全全成人了。

我的個頭和外貌變化了,我積累的學識也變化了,我還有什麼別的變化呢?我掛了一個帶金鍊的金錶,小手指上戴了個戒指,穿了一件長後襬的外衣,還用了不少髮油(這東西和戒指配在一起,真難看極了)。我又戀愛了嗎?是的,我崇拜的是拉金斯家最年長的那位小姐。

最年長的拉金斯小姐並不是一個小姑娘。她成年了,高挑個頭,膚色黑黑,眼睛黑黑。最年長的拉金斯小姐並不是一個稚氣十足的小妞妞了,因為就連最小的拉金斯小姐也不是了,而最年長的必然還要大三、四歲。也許,最年長的拉金斯小姐都快三十歲了。我對她的熱情超出了常情。

最年長的拉金斯小姐和一些軍官很熟識。這事讓人挺不好受。我看見那些軍官在街上和她交談。我看到,那些軍官一看到她的小帽和她妹妹的小帽(她對於小軟帽有種顯然的偏愛)從人行道上過來,便穿過街道去見她。她有說有笑,好像對這感到很稱心。我花了大量時間來回徘徊就為了能見她一面。如果一天我能向她鞠躬一次(由於認識拉金斯先生,我也認識了她,所以能向她鞠躬),我就欣喜萬分。我常有幸向她鞠躬。在賽馬期間舉行夜間舞會的時候,我知道最年長的拉金斯小姐會和軍官們在舞會上共舞。如果世上有公道,我所感受的痛苦就應該得到一種補償。

熱情燒壞了我的胃口,熱情使我走馬燈似地戴新絲巾,如果不穿上我最好的衣,不一次次擦乾淨我的鞋,我就沒法安寧。只有這樣一來,我才似乎比較能配得上拉金斯小姐。一切屬於她的東西,或一切和她有關的東西,我都覺得珍貴。拉金斯先生是個粗魯不堪的老漢,吊著雙下巴,有一隻不能動的眼嵌在腦瓜裡,在我看來卻很有趣。看不到他的女兒,我就到他通常會去的地方,對他說“拉金斯先生,你好嗎?年輕的拉金斯小姐們和一家人都好嗎?”這樣似乎太露骨,我不禁臉紅了。

我常想到我的年齡。我才十七歲,說十七歲委實太年輕了,和拉金斯小姐不班配,那有什麼關係?再說,我不久就會是二十一歲的人了。雖然親眼見那些軍官走進去,或聽到他們在最年長的拉金斯小姐正彈著豎琴的客廳裡的動靜,這些都令我傷心,但我仍然常在拉金斯先生的住宅外踱來踱去。甚至有那麼兩或三次,那一家人都入睡後,我還心灰意懶、神情恍惚地圍著那房子轉悠,想弄清哪間屋是那最年長的拉金斯小姐的香閨(現在我相信,我把拉金斯先生的臥室錯認作她的了);一心巴望那裡會失火,聚在那裡的人會嚇得不能動彈,於是我就帶著一張梯子衝過人群,把梯子靠在她窗子上,把她抱著救出來,再回去取她留在那兒的其它東西,就這樣喪生於火海中。我在愛情方面一般來說不自私,所以想到只要能在拉金斯小姐面前像個人物也就死而無憾了。

大概就是這樣,但不是常這樣。有時,我眼前升起了光明的幻景。當我穿戴打扮好(這是要花兩個小時的一件事)去拉金斯家赴大型舞會時(這是要用三個星期去等待的),我用樂觀的想象來滿足我的幻想。我想象我鼓足了勇氣去向拉金斯小姐求婚。我想象拉金斯小姐把頭伏在我肩頭說:“哦,科波菲爾先生,我能相信我的耳朵嗎?”我想象拉金斯先生第二天一早等著我,對我說:“我親愛的科波菲爾,我女兒已經都告訴我了。年輕點沒什麼妨礙,這裡是兩萬鎊。祝你們幸福!”我想象姨奶奶發了慈悲而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