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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部分

一切都很安靜,少年的頭微微低著,腰脊上似是結了霜,但他的呼吸很平靜,靜得像一個死去的人。——暗示他最後是一個死去的人。

想到這裡陳苒忍不住了,他推了一下江煜的肩,不悅道,“怎麼樣?說點兒評語吧。”

江煜注視著他,似是想到了什麼,嘴上卻問,“你拍這部電影的時候,才剛滿十八歲吧?”

“十八了啊!”陳苒撇撇嘴,湊過去不懷好意地笑,“怎麼?我在電影裡跟別的男人滾床單,你不高興了?電影裡演的都不是真的,這個江老師你應該是知道的吧?拍這個的時候,我和對手的那裡都是封住的。”

任憑陳苒臉上如何神采飛揚,江煜的目光卻一素平靜,他聽他說完話,突然說,“以後不要叫我‘江老師’了。”

陳苒心裡“咯噔”了一聲,臉上卻是忍俊不禁的模樣。

他抱住江煜,往他的頸窩蹭了蹭,含笑問,“你真的吃醋了?”

“陳苒。”江煜的手在他的腰上輕輕拍了拍,看進他的眼睛裡,“你有很多過去,我也不可能是一片空白。就算是這樣,你也想和我在一起嗎?”

江煜第一次如此認真而正面地談到他們兩個之間的關係,意識到這一點,嬉笑的神情很快就從陳苒臉上褪去了。他放開他,和他面對面地坐著。

半晌,陳苒抬起眼看正在等待答案的江煜,微微眯了眯眼睛,聲音冰冷而僵硬,“你看這部電影,想到什麼了?”

聞言江煜並沒有表現出驚訝,相反,一抹憂愁隱在了他眼底,他反問,“你希望我想到什麼呢?”

陳苒被問得胸口一堵,他自嘲一般笑笑,還是問,“你想和我在一起,敢跟我在一起嗎?”

“這是一部好電影。”江煜竟然轉而說,他看著陳苒愣住的表情,伸出手摸到他開始發燙的臉頰上,“你演活了。”

這話在一瞬間壓到了陳苒心裡某個最敏感的區域,他登時站起來,拽住江煜的手,身子往下一壓,他們就都倒在了床上。

“江煜……”他的聲音因為羞怒而劇烈顫抖著,“你記得的吧?你怎麼能忘記呢?”

江煜看著他眼睛裡晃動的光,問得沒有一點疑惑,“記得什麼?”

“隋素。”陳苒說。

“我應該記得嗎?”好像沒有注意到自己的頸子已經被陳苒雙手掐住,他無視著陳苒手上的力道,繼續問,“你希望我記得嗎?”

手上的力度越來越緊,江煜喘不過氣,臉漲得通紅,可他沒有反抗,任憑陳苒掐緊自己,在皓白的頸項上留下清晰的指痕。

“老師……”陳苒驚駭地看著他因為不能呼吸而痛苦的臉,看著這張臉漸漸和隋素的容顏重合。

他不知道自己已經模糊了視線。

那個悉心教導他的人,在寒冷的冬夜給他一杯溫好的清酒的男人。

他總是微笑,溫和又開朗,好像所有的光明和美好都落在他的手上,而他負責製造更多,傳遞給他人。

就算是悲劇也孕育著希望。

希望總是源源不絕,從未斷過。直到它厄然而止。

《盲從之冬》是隋素的最後一部電影,為了拍這部電影,他們在札幌取景。

在那裡,陳苒和江煜再度相遇了。

他跟住在同一條街上的江煜說,他來日本玩。

他穿著浴衣往外跑,木屐踩在雪上發出鬆鬆軟軟的聲音。

那時江煜是和隋素見過面的,當著陳苒的面。

但時間太短,陳苒自己也忘記了。他生怕江煜知道自己是個演員,一味地支開隋素,當時是什麼情形呢?隋素見到江煜時,是什麼表情,而江煜又是怎麼表現的呢?

統統忘記了,十二年太長,而三分鐘,太短。沒有人記得了。

非要回想,陳苒只知道拍攝後期隋素改了劇本,改了結局,很多前面拍過的戲都要重新拍攝。劇組開了天窗,時間不斷延長,過了冬天,還有春天。

最後的一抹希望被導演刪除了,美術老師的兒子死了,少年也死了。

什麼都不剩了。

可是當時的陳苒在做什麼呢?

“江煜,江老師……”他抹掉眼淚,忽然笑起來。

終於重新得以呼吸的江煜並沒有大口大口地喘氣,他看著居高臨下的陳苒,皺起眉,想要伸手去擦他的眼淚,卻被他給阻止了。

陳苒一把抓住他的手腕,逼視著他,恨道,“你記得他,你一定記得他的,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