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當時的情景和感覺,又目睹了草花的成長,就有了一個心得,他認為那是“韻味”,這韻味又是“特別”的。而在當年的楚一凡,在日記裡寫到林家的三姑娘時,能寫出“清純、秀美”這樣的詞兒,已經是很不容易了。
幾個大聲歌唱著的下鄉知青同時看到了林草花飛出吊橋的驚險瞬間。大家都驚呆了,有一個女生尖叫起來。楚一凡和兩個男生同時飛跑到吊橋中間向下看,這時草花已經落入河中,隨著河水向下飄去,看得出她還張著兩臂在掙扎,黑色的辮子時隱時現。吊橋與河面有三四米的高度。楚一凡想都沒想,一抬腳,把兩隻鞋踢掉,一邊脫上衣一邊翻過鐵索就躍了下去。他原是想在跳出去的同時把自己那件舊軍裝搭在鐵索上,可沒想到跳出去的動作比*服的動作快,衣服還沒脫下,人已經在空中了。躍出去的瞬間,他聽到了一個男生喊著,一凡,你行不行啊?同時伴著那個女生的又一聲尖叫。
清水河在距吊橋不到一里的地方,拐了個小彎,同時有一個小坎,形成了一個落差。河水到了這裡突然急起來,爭著跌下去。雖不是什麼大瀑布,倒也是個險地。水性再好的人,游到這裡也是個考驗,飄著的人就更不好說了,難免凶多吉少。可是事情的確像草花想的那樣,就像上天安排好的。楚一凡從六歲開始學游泳,參加過全市少年組的比賽和青年組的比賽。在少年組裡他得過全市的第三名。在青年組裡他雖然沒得名次,卻也得到了一個鼓勵獎。這就使草花的命運有了一個轉機。
戀曲1976 一(4)
楚一凡的水性雖然不錯,但那都是在游泳池裡。在清水河這樣的大河、這樣急的水流裡遊,還要救人,他也還是第一次。好在楚一凡不慌,又有些救人的常識。在快到小瀑布的時候,他追上了草花。他知道如果到了那裡再追不上草花,事情就很難辦了。他奮力地托住草花,斜著向岸上游。終於在離小瀑布不遠的地方貼到了岸邊。
其實草花也是會游泳的,只是一下子從吊橋上掉下來,又是個女孩子,當時就蒙了。雖然蒙著,但也還是下意識地配合著楚一凡的動作,不然楚一凡也沒有那麼容易在那樣短的距離把她救到岸邊。楚一凡把草花放到河邊草地上的時候,她還沒有醒。這時候其他幾個知青都已經在河邊追著向這邊跑過來。初夏的天氣,水還有些涼。草花的臉很白,嘴唇也沒了血色,上身的襯衣被水一泡,全貼在身上,姑娘家胸前的曲線全現了出來。楚一凡顧不上不好意思,他把自己的舊軍裝脫下來,擰乾水,蓋在草花身上。然後招呼跑過來的一個知青女生:快,你快給她做人工呼吸!
那女生一下子愣住,說人……人工呼吸?
楚一凡說,是啊,在學校沒學過?快點啊。用手在她胸前壓,然後對著她嘴吹氣,快,愣什麼?
那女生搖著手說,不不不行,我不會!沒學過。
楚一凡急了,望向另一個女生說,這有什麼不好意思的?你們也是女的,掐住她鼻子,往嘴裡吹氣!
另一個女生更是膽小,帶著哭聲說我……我見都沒見過。真的。別讓我了。
一個男生說,一凡,你會你就來吧,別磨蹭了。救人哪!
楚一凡想了兩秒鐘,突然伸出手,在草花胸上壓了幾下,又伏下身給她做人工呼吸。兩個人的嘴唇合到一起的時候,在場的所有人,包括那幾個跑過來看熱鬧的放牛放羊的孩子,都屏著呼吸,睜大眼睛看著,像看到了一件天大的事情。那時候楚一凡的腦子也是空白的,他聽不到身邊的任何聲音,河水的奔流,牛羊的鳴叫,村中的狗吠,還有從村裡飄出的哪家的婦人悠長的哭聲,他一概聽不到。他只聽得到自己身上的血在往頭上湧,轟隆轟隆的。
草花醒過來的時候,睜著好看的眼睛,看楚一凡,看他頭上更遠的藍天和白雲。她眼裡不知是水還是淚,溼溼的,亮亮的。她根本不像一個剛剛溺水的人,她臉上的表情很平靜,她在心裡享受著被一個她願意讓他看的男人這樣專注地看著的時刻。這樣的時刻實在是太好了。草花當時甚至想,這件事,無論是她跌下那個小瀑布,就此死去,還是被這個男人救活,都值了。死是因他而死,活是因他而活。
初中畢業、沒有讀過愛情小說、十七年只去過一次縣城的農村姑娘林草花,卻有著這樣既極端,又動人的念頭。她血液裡那與生俱來的、帶著一點任性的豐富的情感細胞,就這樣被啟用了。
這是一九七六年的初夏。草長鶯飛,林草花是大姑娘了。
灶裡的火光一閃一閃的,映著草花的臉。草花的臉發熱,是讓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