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樣的心情之下,她們的笑聲就更加顯得刺耳,姬堯畢竟還沒有成人,他覺得自己有些呼吸不暢,藉口如廁,他離開了喧嚷的宴會,想讓窗格外清冷的風滌盪胸臆間積壓的陰霾。
四閣皆有別,景緻各不同,秋閣繁美,卻只會讓心理形成更大的反差;春閣清馨,這也不是寄託哀思的所在;倒是冬閣的古風銘狀或可相稱一二,姬堯步隨心走,卻是踱到了冬閣窗下。
這裡同樣坐滿了人,不像秋閣被董府一家所佔,這裡大多是三三兩兩的散客之座,所以交談的聲音也只是嘈雜而不喧鬧。姬堯身量小,站在窗格下看不到內中情形,自然裡面的人也看不到他,於是他就地蹲下,抱著頭,狠狠的哭了出來。
哭聲是儘量壓抑的,滿面的涕淚縱流。縱使聚少離多,可他仍然異常清晰的想起了乾衝的殷殷關切,想起了薛漾對他做的鬼臉,想起了郭啟懷一板一眼的教導,還有邢煜那一笑就和自己相似的深深酒窩……
直到他忽然感覺到有點異樣,猛一抬頭,便見窗格上探出了半個腦袋,一雙灰濛濛的眼珠好奇的盯著自己。
第072章冬閣風波
姬堯腮邊淚珠未拭,這一下倒是和對方大眼瞪小眼起來。只不過大眼睛的是他這個小小孩童,而小眼睛卻恰恰屬於那探頭望來的大人。這是個二十來歲年紀的男子,滿頭微微發黃的頭髮蓬蓬鬆鬆,披肩而撒,面板顯然飽經風霜,印堂前臉頰旁還有幾道發皴乾裂的口子,乍看上去,就覺得頗為邋遢。更可笑的是,他的腮幫子被食物充得圓滾滾的,嘴裡還在不停咀嚼,唇上的一抹小鬍子盡是油晃晃的汙穢。待他支著窗格,露出了上半身之後,姬堯又看到了他形制左祍,被塵土泥垢浸染得已經看不出本來服色的骯髒衣袍。
一個年輕的胡人,並且絕不是那種受過漢風薰陶的胡人,姬堯看見他右手上還抓著半隻啃得稀爛的鶩腿,單從這個吃相上來說,他倒和自己那幾位在飯桌上食量驚人的師兄們大有異曲同工之妙。然而又想到師兄們的時候,姬堯心裡更是一緊,眼眶裡的淚水再次忍不住的掉了下來。
“娃娃在哭什麼哦。”年輕的胡人突然說話,帶著濃重的隴右口音,再加上滿嘴的食物正撐得鼓鼓囊囊,以至於說話時咕咕噥噥的含混不清。
姬堯沒聽明白他說什麼,不過也感覺到對方沒有什麼惡意,頗為不好意思的衝他搖了搖頭,抹著眼睛就往一旁避開。
“是有人欺負你了哦。”年輕胡人又說,這回是嚥下了嘴裡食物後才開口的,吐字清晰了很多,因此即便口音生僻,卻不妨礙姬堯的理解。
姬堯還是搖搖頭,儘管他還只是個剛到了總角之年的孩子,心理上卻極為老成,讓一個陌生人看到自己淚流滿面的情形已經使他大感不自在了,又哪裡還會和對方再搭話攀談?
年輕胡人泛起一個微笑,笑容帶著善意柔和,卻也有些憨憨傻傻的不協調,他向姬堯揚了揚手裡吃剩的鶩腿:“好吃呢,娃娃吃不吃?吃了就不哭啦。”
不管這年輕胡人有多古怪,又或者是不是真這般心智未開的愚鈍,但那份善良關切的情懷卻是實實在在的,姬堯勉強擠出一個感謝的笑臉:“謝謝你,我不餓。”
正說話時,姬堯忽然又發現,在這冬閣外的庭院前,正陸陸續續的走來數十位膀大腰圓的大漢,這些大漢不發一聲,不置一詞,各依方位,卻到了石徑旁,曲廊下的所在,挺胸疊肚,肅立得威風凜凜。打頭的一個尤其雄壯的大漢還用冷厲的目光打量四下,看到姬堯是個幼童,沒有在意,卻對那個在窗格上還夠出半截身子的年輕胡人一擺手,沉聲叱道:“咄,進去!進去吃你的飯!”
姬堯心裡頓時湧起一陣反感,他不知道這些大漢正是跟隨幾大士族貴人前來的扈從武士,卻是在整個盛香居布開陣勢,警蹕守衛的。他只覺得這些人來得突兀,又凶神惡煞般的毫不講理,也是在乾家多少沾染了些英風俠烈的豪氣,忍不住斜過了俊目在這些大漢身上左右看相。
那年輕胡人似乎還沒反應過來究竟是怎麼回事,莫名其妙的瞠目瞪視,就杵在窗格上倒全無動作。
“說你呢!聽不懂人話麼!滾進去!”打頭的雄壯大漢惡狠狠的駢指相向,他是琅琊王家的近衛首領,一向對這些升斗小民頤指氣使慣了的,更沒把這個邋遢落魄的胡人青年放在眼裡,在他看來,自己只要吼兩嗓子,自然能嚇得他們噤若寒蟬。
年輕胡人現在算是聽清楚了,只是他臉上露出茫然而又憤慨的神色,不僅沒有縮回窗格離去,倒又把身子向外探出了幾分,一派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