漿乍裂、蛟龍怒吼,危舟過峽,驚心動魄,琵琶聲中竟似有金鐵相擊,宛如兩軍對壘,殺聲震天。
裴子放默然聽著,似是想起了什麼,神情帶上了幾分激昂之色,裴琰也慢慢捏緊了手中的酒杯。
待音至雲霄、淋漓盡致時,裴夫人神情變得安詳,彈指間正反手拍上琴板,接著連番撥動琴絃,似漫天風雨瀟瀟而下、無邊秋葉飄飄落地,琴音由高亢漸轉低迴。最後一段,洋洋灑灑,宛如春風拂面,江水靜流,塵埃落地。
她目光在裴子放和裴琰面上流轉,淡淡一笑,徐徐收音,嫋然息止。
裴琰仰頭喝下杯中之酒,又擊幾讚道:“母親琴藝和內力都越發精進了,當世無人能及!”
裴夫人眼波明媚地剜了他一眼:“出征半年,別的沒長進,嘴上抹蜜的功夫倒是長進了。”
裴子放哈哈一笑:“琰兒說的是真心話,您就收著吧。”
裴琰起身,笑道:“晚上還要舉辦慶宴,孩兒先告退,安排些事。”
“去吧。”裴夫人靠在椅子裡微笑。
裴子放握著手中酒杯,慢慢走到窗前。裴夫人過來,與他並肩而立,望著裴琰遠去的身影,輕聲道:“總算沒白費我們一番心血。”
“是啊,等了二十多年,總算可以為大哥討回一個公道,也為我們裴氏打下了萬世基業的基礎。”
裴夫人慢慢靠入他懷中,聲音婉轉低迴:“子放,這些年,你辛苦了——”
裴琰縱是內力精深,也仍覺有些醉意,在荷塘邊靜默了許久,才整整衣衫往西園走去。
西園卻無人,童敏過來相稟,才知崔亮與江慈去了“攬月樓”,說是去探望素煙,已派了人保護著。裴琰欲待回慎園,卻又有些提不動腳步,酒意再度湧上,想起晚上和明後兩日還有數場酒宴,索性走到西偏房,在床上躺下。
西偏房內,還是她去年在此居住時的擺設,裴琰苦笑一聲,慢慢地合上了雙眼。
“攬月樓”夜間熱鬧,午間卻是十分安靜,僅聞偶爾的琴聲。素煙正在和寶兒等人配曲,聽聞崔公子與江姑娘前來,急忙出來,一把將江慈摟入懷中,低聲飲泣。江慈想起遠在上京的師姐,也是哽咽難言。
待二人情緒稍稍平定,崔亮笑道:“你們先說著,我去外面,新填了首詞,送給素大姐。”
素煙拭淚,斜睨了崔亮一眼:“崔軍師之名威震天下,你現在的詞,可是千金難求。”又忙喚寶兒等人取來紙筆,她自牽著江慈進了內室。
她轉到床後,取了數封書信出來,江慈一一細看,淚水啪然落下。素煙伸手替她拭去淚水,輕聲道:“傻孩子,別哭,霜喬現在過得很好,你也平平安安的,應該笑才是。”
江慈只覺愧對師姐,素煙又關切問道:“小慈,霜喬信中所說那人,到底是誰?他對你好嗎?”
江慈低下頭去,半晌方道:“很好。”又抬頭一笑:“他去平州辦事去了,讓我先回京城等他。”
素煙“哦”了一聲,道:“那我就放心了,我就怕你和裴琰有什麼糾葛。今晚相府慶宴,我還得去登臺唱戲。”她嘆了聲:“唉,真是有些厭倦了。”
江慈勸道:“小姨,你乾脆別幹了,找個可靠的人,平平安安過日子。”
素煙在臺前坐下,凝望著銅鏡中那張尚屬嬌妍的面容,忽然一笑,輕聲道:“小慈,我若是能收手,早就收手了。”
她有些激動,轉身握住江慈的手,道:“小慈,不管你跟的那個人是誰,你馬上離開相府。”
ˇ一二零、假面真心ˇ
是夜,相府張燈結綵,燈火通明,盛席鋪張,大宴賓客,慶祝裴琰凱旋迴朝。
大軍凱旋,按例要皇帝齋戒三日後才祭告太廟,並對有功之臣加官晉爵。此時皇帝病重,便由太子沐浴齋戒三日。三日,太子便下詔讓裴琰在府歇息並宴請賓客,以示慶祝。
此時隔去歲容國夫人壽辰年有餘,當日裴琰已是炙手可熱,今日之聲望更是達到頂,位極人臣。待他入園,園內阿諛奉承之聲不絕於耳。裴琰微笑著與眾人見禮,自去正席坐於靜王身側。
靜王笑容滿面,與裴琰把臂而談。莊王消瘦些,卻比前段時間有些精神,不時與右相陶行德交談數句。
鮮衣僕人將飯菜流水價奉上,臺上簫鼓齊鳴,素煙登臺,出《滿堂笏》,滿園富貴衣。後園又放起煙火,一時相府內真如鮮花著錦、烈火烹油,奢華熱鬧到極致。
“衛大人到!”知客在園外聲高喚,園內諸人齊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