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手慢慢伸出,撫上了她的面頰。江慈靜靜地閉上雙眸,溫熱的氣息緩慢靠近,沒有了昨夜的掙扎與生疏,溫柔地在她唇上流連,仿似孤獨已久的人在尋求一份慰藉與依靠。
江慈感受著這份溫柔,輕輕地呼吸著。衛昭氣息漸重,眼角餘光卻無意間掠過長案前供著的蟠龍寶劍,如有一盆涼水當頭澆下,他猛然將江慈一推,站了起來。
江慈跌坐在地上,抬頭喚道:“三爺。”
衛昭不敢看她,大力拉開房門,走到廊下。江慈跟了出來,她的眼神讓衛昭如有冰稜鑽心,顫抖著道:“你走開!”
江慈靜默地看著他,視線在他腰間停了一下,轉身出了院門。見她離去,衛昭籲出一口長氣,到井中打了一盆涼水,將頭埋在了水中。
她便如這純淨甘甜的泉水,他既不忍心讓滿身的汙垢玷汙了這份純淨,可又捨不得離開這甘甜的源泉。
他埋頭在水中,無聲地低嘆。
輕碎的腳步聲再度響起,衛昭倏然抬頭,江慈手中握著針線,微笑道:“三爺,你的袍子壞了,我幫你補一補。”
不待衛昭回答,她又笑道:“可得收工錢的,我已經身無分文,三爺就行行好,讓我賺幾個銅錢吧。”
見衛昭還是愣著,她將他拉到院中的青石凳上坐下,將線穿好,又仔細看了看衛昭腰間那一道衣縫:“這是上好的晶州冰絲,現在找不到這種絲線,會留下補印,怎麼辦?”
衛昭低頭望向腰間,這才發覺竟是先前裴琰長劍掠過自己身軀時,劍氣割破了白袍,他心頭一凜,目光漸轉森寒。
江慈想了想,笑道:“有辦法了。”她從布包裡再取出一團緋色的絲線穿上,蹲在衛昭身前,針舞輕盈,柔聲道:“可惜不便繡玉迦花,我就繡一枝桃花吧。”
“算了。”衛昭低頭看著她:“再換過一件便是。”
“不行,這件袍子可抵得上普通百姓半年的用度。”江慈話語放得極輕:“可惜‘月繡’不能在民間買賣,不然,月落光是靠這項,就可以養活很多人。”
衛昭愣了一下,若有所思。江慈卻又似想起了什麼,笑了出來。
“笑什麼?”衛昭有些好奇。
江慈抬頭仰望著他,笑道:“我笑三爺太好吃,我那天總共才蒸了那麼點桃花糕,自己還沒吃,全被你吃光了。”
衛昭撫上她的左肩,話中帶著幾分愧意和憐惜:“疼嗎?”
江慈搖搖頭,向他微微一笑,又低頭繼續縫補著,片刻後低聲道:“三爺,我想去求崔大哥,讓他幫你看看。”
“不行。”衛昭急促道。
“為什麼?崔大哥是好人,他——”江慈頓了頓道:“他有醫者仁心,定會想辦法治好你的病。”
“不用了。”衛昭淡淡道:“我這病是以往練功留下的後遺症,只要我功力再深些,便會不藥自愈。”
“真的?!”江慈大喜抬頭。
“真的。”
“騙我是小狗。”江慈緊盯著他。
衛昭嘴角淡噙著笑意,目光溫柔:“我不做小狗,要做,也做一隻沒臉貓。”
一零三、風動荷香
裴琰與崔亮算了算日子,知十餘日後桓國援軍開到“回雁關”,便將會是一場血戰。裴琰向隴州童敏發出緊急軍令,又與崔亮商議了一番,心中又想著另一件盤算已久的大事,便往衛昭所居東院走來。
遙見門外無人值守,裴琰以為衛昭不在,便欲轉身,忽聽到院中隱約傳出江慈的笑聲。他心中一動,運起真氣,收斂住腳步聲,慢慢靠近院門,從院門的縫隙間往裡面看去。
晨陽下,衛昭坐在院中大樹下的青石凳上,江慈蹲在他的身前,正替他縫補著身上的白袍。她的手指拈著針線輕舞起落,衛昭低頭靜靜地凝望著她。她不時抬頭,向衛昭溫柔地笑著,偶爾說起什麼,笑容十分燦爛。
裴琰知衛昭內力與自己相差無幾,他屏住呼吸,凝神聽著院中二人的對話。
“我可不做老鼠。”她有些嬌嗔。
“我是沒臉貓,你當然就是老鼠。”
“太醜,還老是被你欺負。”
“那你想做什麼?”衛昭的聲音,竟是裴琰從未見過的溫柔。
她仰起頭來,嬌媚地笑著,陽光透過樹冠灑在她的額頭上,光影流連,宛若清蓮盛開,她的聲音柔如流雲:“我也做只貓好了,一隻貓太寂寞,兩隻貓還可以互相靠著取取暖,打打架。我在家時就養了兩隻貓,一隻黑一隻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