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只是個牙將,想不到你那時就在索中堂的中軍帳下當參贊了!你是前輩先賢哪——這,這可是委屈你了。”汪景祺慘然一笑:“唉,人已老,珠也黃,夕陽雖好黃昏近,不可再言當年了。桑先生交代我說,明天……”年羹堯大聲說:“什麼明天今天,現在你就給我留在這裡,薑是老的辣嘛!我這裡雖然有幕僚上百,他們說起琴棋書畫,風花雪月來,左一套右一套的,簡直是口若懸河。他們卻不知,我這裡是沙場,是兵兇戰危之地!哪怕是稍有失誤,便會造成無法挽回的損失,便是社稷之禍,便是千萬生靈塗炭!我要他們這些馬屁精,哈巴狗幹什麼?你來,你來,過來嘛,到這邊來一齊坐,我正要向你請教呢!”年羹堯正說得熱鬧,卻見桑成鼎一挑門簾走了進來,看了允糖一眼,似乎是不好開口。年羹堯問:“什麼事?”“回大帥,隨九爺來的侍衛們吃醉了酒,和帥爺帳下的親兵打起來了。”年羹堯一聲冷笑說:“九爺,你們先在這裡坐著,我去去就來。這些侍衛們的脾氣我知道,他們除了欺壓良善之外,半點本事也沒有;除了皇上以外,誰也看不上眼。桑成鼎,你去傳二品以上的副將、參將,都到帥帳去,等著本帥升帳議事。”年羹堯一走,九爺允禟就湊近汪景祺問:“哎,這個桑成鼎為什麼這樣得寵?”“他是年的心腹。他的父親救過年羹堯的父親,他又救過年羹堯的命,兩代的交情了。九爺以後和他說話得多加註意。”就在他們倆說話的時候,年羹堯帶著人來到了鬧事的西官廨。這裡早已是一片狼藉,桌子打翻了,椅子踢飛了,滿地的酒肉早被踩成了醬泥。十名從京城裡來的侍衛,身上的黃馬褂沾滿油漬,一個個手握劍柄,虎視耽耽地站在大廳北頭;南頭則是年羹堯的十幾名大帳親兵,拔刀怒目,眼睛瞪得溜圓。此時,只要稍有一句話說得不對,雙方就要性命相搏。看見年大將軍陰沉著臉走了進來,他的親兵們一起跪下叩頭。一個好像是頭目的人稟道:“稟大將軍,他們辱罵大帥,弟兄們好言相勸,他們不但不聽,反而動手打人。”年羹堯綻起滿臉橫肉,令人看了毛骨悚然,只聽他聲音喑啞地說:“到這會子才想到來稟我,遲了點吧?給我一律去手!”“去手”是什麼意思?穆香阿他們還在猜測,卻聽那些親兵“扎!”的一聲,將鋒利的腰刀高高舉起,刀光幾乎是同時一閃,十幾只左手已被砍落在地!這情景發生在一剎那間,沒有人求饒,更沒有人叫疼。看著這滿地流淌的鮮血,十名侍衛頓時嚇得面無人色。
年羹堯好像是對這種慘狀早已司空見慣,格格一笑說:“很好!傳令下去,每人賞發三千兩銀子,調任陝西軍糧處。”“扎!”年羹堯回過頭來,惡狠狠地看著穆香阿他們說:“瞧見了嗎,這就是本大帥的營規,也是為了讓你們長長見識。只是因為他們幾個都是立過戰功的,所以本帥才法外施恩,饒了他們的性命。你們在行轅鬧事,又該怎麼處置啊?”這群侍衛哪見過這令行禁止的威嚴啊!都把格外開恩的希望寄託在穆香阿身上。穆香阿心中雖然也是十分膽怯,但他料定年羹堯絕不會對他們如法炮製,心想他這是殺雞嚇猴,立下馬威哪!媽的,你少來這一套,老子我見過世面!便挑釁地看看年羹堯說:“這算得什麼大事,你奏明皇上好了,該受什麼罰,我們全都領教!”“哼,發落你們幾個狗孃養的,還用得著驚動皇上?”穆香阿可逮住機會了:“回年大將軍,我母親是和碩公主,聖祖親生,不是狗娘!”穆香阿說完,連正眼都不看年羹堯,卻悠然自得地晃著身子。
“哈哈哈哈……”年羹堯發出一陣撕裂人心的大笑:“好,頂得好!”他回頭輕輕說了一句:“升帳!”轉身就走。
外邊一聲聲傳呼,此起彼伏,迴響四方:“年大將軍升帳嘍!”喊聲起處,幾十名裝束整齊、甲胃鮮明的軍將,上百名身穿號衣的兵士,排著隊伍,快步跑向中軍行轅。除了腳步聲外,咳喘不聞。隨即三聲號炮響起,年大將軍在桑成鼎的護持下,走進了議事廳。眾軍將一齊單膝跪下行了軍禮:“請年大帥安!”這聞風而動的迅捷,這冷若冰雪的莊重,這訓練有素的整齊,這瀰漫在大廳裡那看不見、也聽不到的騰騰殺氣,都加重了軍旅之中與眾不同的肅穆和威嚴。這座中軍大帳,乃是當年康熙皇帝親征準葛爾時作回駕駐蹕所用的行宮,但因康熙回程時沒有從這裡走,所以一直閒置著。年羹堯的行轅來到西寧後,太守司馬路又把這裡重新裝修,當作了大軍行轅。正殿上的黃色琉璃瓦換成了綠色,殿前的大銅缸蒙上了黃綾,以表示對先帝遜禮迴避。殿內為康熙皇帝專設的御榻,改作了沙盤,兩壁則掛著青海的山川形勢圖。正中一張碩大無比的帥案上,擺放著文房四寶、筆架鎮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