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嫂嫂淡淡地笑著說:“還那樣,不冷不熱的……唉,有沒有誰說得清!人家還會當著我的面呀?這種事……”
“那倒是……”母親說,“這回他動過你麼?”
“動我?他敢……”面前嫂嫂忽而一笑,臉就紅了:“嫂子說的是那個呀!那、那倒是動過……”
母親勸說:“既然沒發現什麼,你就安安心心過你的日子吧!莫胡思亂想。”
臨近春節的一天,母親從外面進來對父親說:“那‘迂子’回來過年了。”父親說:“是麼?看來‘迂子’還沒有迂腐到不可救藥的地步。”
村上人背地裡都把德良哥叫“迂子”或“迂氣”。我不知他為何會有這樣的“美稱”,總之是脾氣有些古怪,迂腐倔強,聽不進勸告。本地土話說某某人“迂裡迂氣”,就是說此人說話做事不通世故,不通常理,不同常人,是個只有一根筋的那種人。
當晚,“迂子”德良就光臨了我們家。高高的個子,平頭,身穿藍色中山裝,表袋裡插著兩支鋼筆,一臉燦爛地走進門來。
“叔叔、嬸嬸吃飯了麼?”他是在向我的父母親打招呼、問候。
父親坐在桌旁正享受著“飯後一袋煙”閒適呢!見德良哥進來只是欠了欠身子,說:“是德良啊!回來過年了?過來坐吧。”
於是,德良哥就在父親的下手拐角處坐下。於是,昏暗的燈光下便開始了“二人傳 ”……父親先問德良哥一些單位上的事,德良哥也問些生產隊的事——這叫“開場白”。接下來就該淡到正題了,談到德良的家事了。德良哥喜歡找我父母談家事,面前嫂嫂也一樣,好事壞事都首先找我父母談。因為他們在村裡沒有更親近的人,當然也是對我父母的敬重和信任。父親在村上是德高望重的長輩,而且很能擺平一些事情。
德良哥是不吸菸的。父親自然沒有讓他吸旱菸,也沒指望他會掏出一包香菸來孝敬自己。父親一邊 “吧噠、吧噠”地吸著菸斗,一邊不緊不慢地說:“德良啊,桂月在家一人帶個孩子實在不易!又要出工,又要忙家裡一攤子事,真是難為了她……你要多體諒體諒她才是呀!”
德良哥說:“是的。平時多虧了叔和嬸子的關照啊!真是太感謝了。我呢,又無能為力,叔是知道的。我平時沒有時間回來,回來也幫不上她多少忙……”他對我父母說話永遠保持著那種似笑非笑的面容。
父親說:“倒不是要你幫他做什麼,只要心裡多想著她一點,這就算體諒她了。唉,你不能把她孃兒倆的戶口遷到你那裡去麼?”
德良哥說:“我也想啊!可是難呀!太麻煩了……”
父親也知道辦戶口的困難,也就不多說了。
大年初一,德良哥一大早就帶著養女玲玲來給我父母拜年,中午又請我們全家過去喝酒。鄉村風俗,春節期間,村裡親戚朋友、相好人家都要相互請喝酒,今天我請你,明天我請你,吃來吃去的,一直要吃到正月十五。德良哥說請我們“全家人”喝酒當然是客氣話,父親只帶我和大哥去了。請酒當然是真心實意的,面前嫂嫂和德良哥都很熱情。夫妻倆滿臉都是笑,勸酒敬菸一唱一和,顯得自然和諧,看不出他們之間有什麼隔閡;也看不出德良哥有什麼迂腐之氣……
這年的十月,面前嫂嫂生下了一個男孩子。這可真天大的喜事!十多年未曾開懷的女人,竟然有了自己的親生骨肉,而且是個男孩。面前嫂嫂喜不自禁不用說了,德良哥也高興得不行,還專門請假回來照顧了一陣子,給孩子起名叫“路遙”。有人說這孩子是養女玲玲帶來的,這當然是迷信的說法。更多的人卻在猜疑:十幾年都沒有動靜,怎麼一下子就有了,“迂子”用了什麼法子把這塊石頭終於鑽通了?那麼,他以前又幹什麼去了呢?這孩子是“迂子”的種麼?不是他的又會是誰的呢……背地裡各種猜測都有,最多的猜疑則集中在一個叫“禾生”的人身上。
禾生是個結過婚的老單身漢,年齡與面前嫂嫂相仿。說路遙是個野種,這種就是禾生下的,我不敢相信。我知道禾生待面前嫂嫂不錯,也看見過禾生幫助面前嫂嫂做事,譬如挑擔谷,挑擔水什麼的。一個女人家,總有一些重事難事自己做不了,要請個男人幫忙,這是無可厚非的,怎麼就被別人說三道四嚼舌根呢?
路遙在猜忌中成長,在懷疑中長大,圓圓的腦袋,一雙大大的眼睛,很是可愛。我怎麼看也看不出他哪兒像禾生,當然也看不出他哪兒像德良。
這種暗中猜疑自然要傳到德良哥的耳朵裡。在路遙三歲左右的時候,夫妻間又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