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宗趙禎這個皇帝,在這個時代受到的認可,幾乎是無以復加的。
仁宗死的時候,汴梁城萬人空巷,不論是乞丐,還是孩童,皆到皇宮之外給仁宗燒紙,滿場痛哭。洛陽城內,民眾自發給仁宗燒紙,燒到什麼地步?燒紙錢燃起的煙塵,遮蔽了整個洛陽城,連陽光都看不見了。
這還不止,連遼國皇帝耶律洪基聽說仁宗死了,也是痛哭流涕,甚至在遼國給仁宗建了一個衣冠冢,歷代遼國皇帝皆祭拜之。燕雲十六州的遼國百姓,也是悲痛不已,人人哭泣。
仁宗趙禎在個皇帝,從這個方面而言,當得太成功了。
其實在甘奇心中,仁宗趙禎也從來不是一個壞人,甚至甘奇對仁宗趙禎,那也是很敬重的,這世間,菩薩心腸的人,不論是皇帝還是販夫走卒,都是值得敬重的。
但是今日甘奇不會去誇獎仁宗的菩薩心腸,在場許多人都等著甘奇說那狂妄之言,甚至也有人等著甘奇今日名聲掃地。
甘奇也不負這些人的期望,等也不等,語不驚人死不休,開口便道:“當今聖上,仁義在心,卻在許多地方,以小仁負了大義,便是道德有虧。”
程頤抬手指著甘奇,大喝一聲:“狂妄!”
這回可不是程頤一個人激動了。程頤身後立馬還有人站起來指責甘奇:“無知之徒!”
“放肆!”
“逆徒!”
胡瑗手都在抖,口中說道:“道堅啊,道堅,慎言吶……不可胡言啊!”
蔡確與李定二人連連對視,一臉擔憂。馮子魚孔子祥等人,皆是面面相覷。
甘奇不為所動,並不急著繼續說下去,只看著許多人開罵,等著他們罵累了,再來質問自己的時候,甘奇再開口來說也不晚。先讓這些人發洩一下也不錯。
“無恥之尤,如此譁眾取寵,當真無恥之尤!”
“甘道堅,豎子匹夫,你以為你出此狂言,就能沽名釣譽了?休想,也不問問天下之人,可有何人會認同你如此之言!”
“大逆不道之徒,不得好死之輩,當今官家在位三十幾年,兢兢業業,為國為民,竟然還有如此昧著良心之輩,受得皇恩浩蕩,竟然不知感恩,反而相擊。甘道堅,你的良心是被狗吃了嗎?”
皇恩浩蕩這句話,其實也不假,甘奇也是個讀書人,讀書人在仁宗朝,那是受到了最大的優待的,說皇恩浩蕩也不為過。
“定要報官把他抓起來!”
胡瑗此時已然從座椅上走了出來,走到大堂中央,左右揮手,口中喊道:“諸位,禁聲,快快禁聲,讓甘道堅再說一說,說一說他心中所想。”
胡瑗這可不是想著給甘奇尋找表達觀點的機會,而是在給甘奇找後路,找臺階下。希望甘奇好好把話圓回來,哪怕轉頭說一句玩笑,哪怕是認個慫,說自己失言了,說錯了。
胡瑗這個老頭,對甘奇,那真是沒話說的。
場面慢慢安靜了一些,甘奇依舊不急著開口,而是轉頭與胡瑗說道:“先生不必擔憂,先回座椅,學生知道如何應對。”
胡瑗以為甘奇是真知道,連連點頭:“你知道就好,你知道就好,一定要慎言啊。”
甘奇點著頭,把胡瑗送出幾步。
程頤已然開口質問:“甘道堅,你把話說清楚,當今聖上,如何以小仁負了大義?”
“說個清楚!”
“說,你說啊!”
甘奇手抬了抬,看著終於安靜下來的場面,左右還來回了幾步,慢慢開口:“嘉佑三年,十二月壬午,大赦三京之罪囚,釋放無數。嘉佑三年,二月癸丑,大赦天下。嘉佑二年,八月庚辰,天下繫囚,皆降罪一等,徒釋無數。二月庚戌,赦天下囚,徒釋無數。嘉佑元年,八月乙亥,赦京城之囚,徒釋幾百之多。諸位可都還記得近幾年的這些事情?”
“甘道堅,你把此事拿了出來說,何意?陛下仁慈,對所有百姓都是一視同仁,不忍百姓受那牢獄之苦,更不忍枉殺人命,赦囚之事,可見陛下仁心。”程頤有些搞不懂甘奇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甘奇又道:“三年時間,赦囚五次,大赦之時,天下皆赦,小赦之時,三京或者汴京。當今聖上自從登基以來,每年都有大小赦囚之時,多則一年兩三次,少則一年至少有一次。每年獲得降罪赦免之人,成千上萬之多。敢問諸位,仁義與否?”
程頤已然答道:“如此聖上,千古難得,自是大仁大義,菩薩心腸。”
甘奇立馬又問:“何人為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