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4堵牆,看起來很大,飛行機器在倉庫中間,一道陰影把小小的鐵匠爐劈成兩半;在另一端的角落,巴爾塔薩爾和布里蒙達在那張木床上睡了整整6年,現在大木箱不見了,已經搬到大馬裡邊;還缺什麼呢,旅行背袋,一些乾糧;還有那架鋼琴,怎樣處理鋼琴呢,留在這裡吧,我們應當理解和原諒這種自私的做法,當時心裡很焦急,3個人誰也沒能想到,鋼琴留在這裡,古老的宗教司法機關勢必會感到奇怪,一件與此地極不相稱的樂器怎麼會在這裡呢,為了什麼呢;如果是一陣颶風颳走了屋頂和木構件,怎麼可能沒有刮壞這架鋼琴呢,要知道,鋼琴這東西很精緻,搬運工人用肩拾還抬得一些部件錯了位。埃斯卡爾拉特先生不會在天上彈琴的,布里蒙達說。
好,現在可以出發了。巴爾託洛梅烏·洛倫索神父看了看萬里無雲的天空,看了看如同一個金色至體匣的太陽,然後看了看巴爾塔薩爾,他手握繩子,只消一拉帆就能合上,最後又看了看市裡蒙達,但願她的眼睛猜到未來;如果上帝存在,讓我們向他乞求吧,神父說,聲音很低,像是自言自語;接著又哆裡哆嗦地小聲說,巴爾塔薩爾,拉吧;巴爾塔薩爾沒有立刻照辦,他的手顫抖了一下,這句話好像萬應咒語,立即顯靈,顯什麼靈呢,只消一拉我們就動起來了,動到哪裡去呢。布里蒙達走到他身邊,把兩隻手放在他的手上;一齊使勁,好像本應當這樣做;兩個人拉動了繩子。帆滑向一邊,太陽直射到各個琥珀球上;現在我們會遇到什麼情況呢;機器顫動了一下,搖晃起來,彷彿在尋找突然失去的平衡,整個機器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那是薄鐵板和藤條發出的;猛然間大鳥像吸進了光的旋風,自轉了兩圈升起來,剛剛升到牆的高度就穩定下來,重新平衡了,轉眼間揚起海鷗腦袋,像一支箭一樣衝向天空。由於劇烈的旋轉,巴爾塔薩爾和布里蒙達摔倒在機器的木板地上,但神父早就抓住了一根支撐帆的垂直柱子,所以能看到自己正以難以置信的速度離開地面;莊園已經隱沒在一個個山丘之中,難以分辨;遠處那是什麼呢,是里斯本,當然是里斯本;那是特茹河;啊,大海,就在這大海上,我,巴爾託洛梅烏·洛倫索·德·古斯曼,我曾兩次從巴西來到這裡;就在這大海上,我曾前往荷蘭;飛行機器啊,你將把我帶到哪些新大陸和新空間呢;風在耳邊呼嘯,從來沒有哪隻鳥飛得這麼高。如果國王看到我,如果那個寫詩嘲諷我的托馬斯·平託·布蘭當看到我,如果宗教裁判所看到我,他們就會知道我是上帝的寵兒,對,是我,我正在升向天空,這靠的是我的才華,也靠的是布里蒙達的眼睛,不知道天上有沒有這樣的眼睛,還靠的是巴爾塔薩爾的右手;上帝,我把你帶到這裡來了,你也沒有左手,布里蒙達,巴爾塔薩爾,來看呀,站起來,別害怕。
他們沒有害怕,只不過對自己的勇敢感到吃驚。神父笑著,早已不再扶著帆柱,在飛行機器的甲板上從這邊走到那邊,以便看清地上的所有主要地點,遠離了大地之後覺得它太大了;巴爾塔薩爾和布里蒙達終於站了起來,他們神情緊張地抓住帆柱,後來又緊緊抓住航牆,似乎因為日照和風吹而頭暈目眩,但很快便恢復了常態;啊,他大聲叫道,我們成功了,說完抱著布里蒙達哭起來,哭得像個走失了的孩子;一個經過戰爭計程車兵,一個曾在佩貢埃斯用假手殺過人的男子漢,現在竟然摟著布里蒙達高興得抽噎,吻她那髒髒的臉,這算怎麼回事,怎麼回事呀。神父走過去,也同他們互相擁抱,但他又突然感到心神不安,那個義大利人說過的話多麼類似呀,他本人是上帝,巴爾塔薩爾是聖子,布里蒙達是聖靈;現在這3個人都在天上;上帝只有一個,他大聲喊道,但風把這句話從他嘴裡吹走了。這時候布里蒙達說,如果我們不開啟帆,就會繼續上升,到什麼地方才會停住呢,或許到太陽上。
我們從來沒有問過瘋狂當中是否有理智,但我們說我們所有人都有一點兒瘋狂。這是我們安然地站在這一邊的方法;試想一下,如果說瘋子們只是有一點瘋狂,他們便以此為藉口在人的理智世界裡要求平等,儘管他們僅保留著最起碼的理智,例如捍衛自己的生命,正如巴爾託洛梅烏·洛倫索神父現在所做的這樣;如果我們突然把帆開啟,就會像一塊石頭一樣掉到地上;現在輪到他操縱繩索了,讓巴爾塔薩爾休息一下,以便然後不費力地把帆展開;現在一切取決於技巧;帆緩緩開啟了,使陰影落到琥珀球上,飛行器的速度正在減低;誰能說成為空中駕駛員易如反掌呢,我們已經可以去尋找新印度了。機器不再上升,張著翅膀停在天空,鳥嘴向著北方,如果說它仍然在動,那麼人也察覺不到。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