孕婦的死亡,則在這個冬天令所有孕婦心裡都籠罩著一層陰霾,顧小影也不例外。
儘管她不用上班,避免了和外界的接觸,但管利明和謝家蓉卻是每天都要出門買菜,並順便和院子裡的老頭老太們聊天的。不僅如此,管利明和謝家蓉還喜歡去人山人海的大型超市裡搶購每天早晨的限價雞蛋、便宜豬肉,只要能搶到就心情大好!再加上或許是因為不適應G城乾燥空氣的緣故,管利明總是不停地咳嗽,雖然不劇烈,但噴薄而出的唾沫星子每次都讓顧小影避之唯恐不及,天天心驚肉跳。
在這種越來越恐懼的氛圍下,某天,管利明終於感冒了——那一瞬間,顧小影覺得天都快塌了。
她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嚴格說起來她根本就是在自己屋裡團團轉,手足無措,思維混亂。她害怕被傳染感冒,更害怕管利明不是普通感冒,而是H1N1。她急得想哭,實在沒辦法只好再給管桐打電話,結果一聽見管桐的聲音就忍不住掉下眼淚來。
管桐急匆匆地安慰:“沒事的,感冒的人絕大多數不是H1N1。”
“可是感染流感病菌的人卻大部分都是感染的H1N1,”顧小影哭得稀里嘩啦,“怎麼辦呀管桐,我害怕,寶寶還那麼小,自己還沒有獨立存活的能力……”
“隔離?”管桐其實也害怕,“不行的話就讓爸去另外那套房子裡住幾天?”
“可是那套房子租出去了,合同還沒到期,就算現在攆人家走,人家也找不到住的房子。”顧小影居然還有心思想到這麼遠。
“讓我想想……你別急,我下午就回去,您自己關好門,我這就打電話讓我爸好好休息,看看能不能退燒,如果能退燒就沒事。”
管桐急匆匆結束通話了手機,再撥打自家的固定電話,等管利明接聽了,才一五一十地囑咐:“爸你先在你屋裡待著吧,萬一傳染了小影,後果太嚴重。”
管利明這幾天也跟著看了點新聞,知道死了幾個孕婦的事,所以難得的好說話,當即就答應了。可他的自我隔離並沒有消解顧小影的任何恐懼——在此後很長的時間裡,顧小影都神經兮兮地覺得周圍充滿了H1N1病菌,恨不得躲在臥室裡不出來,每天不停地洗手、燒醋,仿似患上強迫症。
按管利明的性格,被顧小影當做一團細菌一樣對待,肯定是無法忍受的。不過他盼孫子孫女盼得實在是筋疲力盡了,所以這次只能壓著心底的怒火,不情願地配合全家人的“隔離”計劃。偶爾他也會大聲發發牢騷,而顧小影的對策是在另一間屋裡透過電腦和音箱,用更大的聲音播放關於H1N1致死孕婦和胎兒的影片片段……說“鬥智鬥勇”都抬舉顧小影了,因為到這時很明顯就是硬碰硬了。
所以說管利明其實除了話多點、不衛生的習慣,還真是個挺寬厚的老頭兒——他不記顧小影的仇,隔離結束後還不忘出門給顧小影買她喜歡吃的菜。顧小影吃在嘴裡也不是不感動的,但她每想起之前那段悽惶的日子,還是隻能找到一個形容詞,便是:不堪回首。
當然,還伴著一個自嘲的苦笑。
不過,管利明雖然痊癒了,H1N1的鋒頭卻沒有過去。顧小影的神經繃得很緊,這令管桐很擔心——情緒的緊張毫無疑問會影響孕婦和胎兒的健康,可他除了每天給顧小影打安慰電話和傳送下載好的科普資料,也沒有別的對策。
偏偏在這個時候顧小影又去做了胎兒心臟B超,親眼目睹幾樁活生生的事例:第一樁是一個孕婦在孕二十六週時檢查出胎兒是“草鞋足”,這意味著孩子即便生下來也有可能智力低下,醫生建議換個醫院再確診一下,按照家庭意願選擇引產或生下這個可能會有先天缺陷的孩子;另一樁是一個孕二十七週的準媽媽,做B超時發現胎兒脊柱異常,也有可能要引產;還有一樁是一個孕二十八週的準媽媽,在這家醫院確診為胎兒先天性心臟病(法洛氏四聯動),在此之前他們已經去過兩家醫院,這次的結果對全家人來說是連最後的希望都毀滅了……尤其是第三個準媽媽從B超室出來的時候,顧小影正坐在候診區等待被叫號,她親眼目睹著一個肚子比自己還大一點的女人一走到丈夫身邊就號啕大哭,旁邊一個穿粉紅色護士服的小姑娘小聲對同事說:“看見沒有,這周的第四個了。真不知道是怎麼了,幾乎每天都有因為胎兒心臟異常需要引產的……”
聽到這句話,顧小影的心臟“倏”地就被吊在了半空中。
她不自覺地握緊了身邊管桐的手,管桐擔憂地把她摟在懷裡,安慰她:“沒事的,你肯定沒事,你一直挺健康的,我也挺健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