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對自己說,莊夢蝶,你不應該這樣小氣,為了換回青春的容顏,花再多的錢也值。她拿起電話撥到妹妹家,她要加入她們的美容會所。
為了丈夫,她決心改變自己。
每天早晚,她都嚴格按照程式做面部清潔和護理。每星期還去一次美容院。妹妹又好說歹說說動她去針炙瘦身。一段時間後,莊夢蝶教授覺得效果顯著。她臉上的面板變得光潔細膩,眼角的魚尾紋也開始淡下去。身材由上下囫圇吞的一隻麵粉袋恢復得凹凸有致。在妹妹的陪同下,她又去“煩惱絲”理了個新發型,並局了油,是紅銅色的那種。髮型師說與她的膚色很相襯的。隔壁座位上的女孩誇她氣質好。她禮貌地笑笑。她心裡明白,像她這樣的年紀,這樣的身材,這樣的容貌,人家誇你氣質好是最大的恭維了。到她這種年齡再來打扮,有點亡羊補牢的感覺。看人家青春靚麗的女孩,怎麼打扮怎麼好看。她的肌膚,像一塊年代久遠的古玉,晶瑩溫潤;綢緞一般光亮柔滑的長髮,是一面青春張揚的旗幟。她的一顰一笑,像春水微瀾秋月無邊,這樣的女孩不讓人愛都很難。世界是屬於她們的。
同事們卻驚詫她的變化,有人說她一下年輕了十歲。
她問丈夫怎麼樣。
楊教授說什麼怎麼樣。
她說你買的化妝品呀,有效果嗎?
楊教授說很好很好。
莊夢蝶覺得丈夫並不在乎她的改變。他心不在焉地敷衍她。莊夢蝶覺得丈夫變得好奇怪,整天神情恍恍惚惚的,在書房裡呆的時間越來越少。她想丈夫可能是又有了新的課題,開啟了一扇新的窗戶,每當他腦子裡有了新的思路時,他就顯得魂不守舍,他想的全是他的那些新問題。
莊夢蝶自從生下女兒後就調整了自己的位置,她不再企圖與丈夫站在同一起跑線上,她與丈夫比,已經落後得很遠了。為了讓丈夫沒有後顧之憂地衝在學術最前沿,她把所有家務都攬在自己身上,包括每晚陪女兒做作業。她是一個職業婦女,她又是一個賢妻良母。她愛她的丈夫,當楊教授還是楊末子時,她就愛上了他的純樸、聰明和韌性,現在丈夫已成為風度翩翩的著名教授,她當然更愛他了,因為他不僅是著名學者和教授,他還是她寶貝女兒的父親。他們相濡以沫二十年,攜手走過了一段艱辛的歲月。他們沒有理由不相愛。當然,這種愛已不是激情澎湃的性的吸引,這種愛是家常的,平和的,溫馨的,充滿人間煙火氣的。只有這樣的愛才真實,才可靠,才能彌久尤堅。
有一次,同事們聚會,餐桌上有人念一首順口溜:握著老婆的手,好像右手握左手。一桌子人便會意地放聲笑起來,這是基於人家對該順口溜的一致理解——感覺準確,描述到位。莊夢蝶沒笑。男人們忙說鬧著玩別當真。莊夢蝶認真地說:最妙的就是這“右手握左手”。第一,左手是最可以被右手信賴的;第二,左手和右手彼此都是自己的;第三,別的手任怎麼叫你愉悅興奮魂飛魄散,過後都是可以甩手的,只有左手,甩開了你就殘缺了,是不是?一桌子男人都佩服,稱讚她的理解深刻而獨到,莊夢蝶淡淡地說:有什麼深刻而獨到,不妨回去念給你們各自的老婆聽聽,看她們說些什麼。
她認為,她就是丈夫甩不開的那隻左手。
她想,正是因為丈夫愛她,希望她青春永駐,才給她買了這麼高階的護膚品。她哩,自然因為她愛丈夫,她才違背自己的意願來花時間使用這些護膚品。她不是一個自戀的女人,她的打扮完全是為了丈夫,為了她心愛的男人。
楊教授日記之五
星期二
老婆,我對不起你!我和你是同過甘苦,共過患難的夫妻,何況,我們還有一個女兒;何況,我還是一個特別念舊的人。我痛恨我當初的失落和迷茫。我老婆是一個文雅、善良而且很實在的女人,換句話說,是一個很適合做老婆的女人,是我感情不專一,是我自做多情拈花惹草,可是,事到如今,我又能怎樣?對她我滿懷愧疚,她能理解我,能原諒我嗎?
第十八章 愛就愛了
楊教授去香港一個星期,讓葉蓓覺得好像等待了一個世紀。好在楊教授回來後,第二天就約她在吳宮。喜來登的萃英廊喝下午茶,那是一處幽靜的所在,能欣賞瑞光塔的日落景緻。每當沐浴在晚霞之中,心境總會無比透澈清朗。
楊教授對葉蓓說:“一週來我想了很多,但是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我無法給你承諾,也無法斬斷對你不絕如縷的思念。”
葉蓓說:“我以為你再也不理我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