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連聚往二條城的天下大名,都堅信家康很是憤怒,決意要討伐大坂,遂紛紛請求打頭陣。
首先是片桐且元與其子孝利前來請命,接著為細川忠興。每人都向家康透露了大坂內情。但實際上,家康對城內情形一清二楚,為此大為悲哀。
十月二十四,武家傳奏、權大納言廣橋兼勝和三條西實條以敕使身份來到二條城。接到天子的慰問之時,家康眼淚都要下來了。他不想打仗,但無一人能明白他的心思,秀忠更是對父親心思知之甚微。若是如此,後世之人究竟會如何評價家康?難道眾人會評日: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這位好戰的德川武士,即使到了七十有三高齡,還耐不住寂寞,拖著連馬都騎不動的老骨頭硬上戰場?
敕使回去之後,就更熱鬧了。公卿都認定,此乃逢迎巴結的絕好機會,無不煞有介事地穿上禮服前來拜謁,絡繹不絕。其中更有一些人,明目張膽地宣稱欲廢除“豐臣”與新五攝家平起平坐的資格——看不清時勢的大坂城,已是四面楚歌。此時,浩浩蕩蕩、沿東海道西上的將軍旗下,除了聲勢浩大的旗本之外,伊達、上杉、佐竹等東北雄藩諸軍,也加入了征伐大坂的行列。
是日,家康分別借與為江戶城的修復出錢、此次又出兵的淺野長晟,及鍋島勝茂、山內忠義等人銀二百貫,命細川忠興等人待毛利輝元與島津家久的人馬甫一出發,一起東進。
至此,這儼然是一場席捲天下的可悲演兵。
第十五章 生門死門
藤堂高虎和片桐且元被任命為先鋒,高虎的軍隊迅速進入河內,在國府至小山一帶駐防。訊息傳到已入大坂城的真田幸村耳中之時,已為慶長十九年十月二十五傍晚時分。
正如公卿大名絡繹不絕前往德川家康所在的二條城拜謁一樣,來自全國各地的浪人亦源源不斷湧入大坂城。此中,既有欲真正報答豐臣恩義者,也有不問是非、只為解決生計疾苦者。如此龐雜之人,伴隨著數量的不斷膨脹,竟也不可思議地鼓起鬥志來。
“與其坐以待斃,不如血染沙場!”既有這般血性的年老武士,又有打盡了算盤的年輕人。”若與關東一夥,必為後世恥笑。即使把腦袋砍下,頂多得到百八十石。可一旦豐臣氏得了天下,至少會是三千石。若立得戰功,不定還會成為大名呢。”真田幸村故意把親信放到人群中去,散播此類流言。
“完全一群烏合之眾!”當荒川熊藏不知聽到什麼,不屑一顧時,真田幸村先是嚴厲斥責,繼而道:“點石成兵,乃兵法極致。但究竟是何樣之言令你如此小視?”
“有人竟散佈言論,說眼見著失敗,不如對己方大將突施冷箭,死在這種地方大為不值。豐臣氏前途喪失殆盡,五十石、一百石何樂而不為?為了生計與性命,實不必為此等大將賣命。”繼而,荒川熊藏又用他那熊掌一般的手拍著腦門,道,“哎呀,怎的讓這些一無是處的年輕後生混了進來?”
年輕人真是直率!幸村不笑不驚,其實,這種率直亦為太平所生。生於太平,承平日久,世人自會口無遮攔將心聲道出。但太平怎會如此容易持續下去?只怕不久之後,這種率直就會變成疏忽,變成一把刺向自己的利刃。荒川熊藏若非幸村親信,而是大野兄弟的監視之人,恐怕當場就被斬首了。日下的年輕之人,怎知年老武士經歷的戰陣為何物。
十月初十,真田幸村依計進入大坂城,本想首先拜會大野治長,提出主動出城迎敵之議。可如今,他卻放棄了這種想法,因他手中無一隊人馬受過野戰歷練,偌多人連戰陣進退都一無所知,必須從律令教起。
戰事乃是拿眾人的性命和命運豪賭的殘酷遊戲。正因如此,充分磨鍊人的韌性,乃是將帥練兵之首。故,幸村的算計,是首先令以七手組為核心的主力,駐守宇治到瀨田一帶,其間,偷襲伏見城與二條城,旋撤回陣地,固守城池。
幸村並非真要在瀨田展開決戰,亦非非讓他們拿下伏見城不可,他只是想讓隊伍在城外演習一番,讓他們充分意識到此戰與各自的命運息息相關,再返回城內,進行固守。
但大野治長卻極力反對。野戰乃是關東軍的拿手好戲。若前鋒撤下,勢必會留下“戰敗”印象,大大影響士氣。故最好從一開始就依託易守難攻的大坂城蓄養士眾的“不敗信念”。治長如此主張有他的緣故,他並不信任浪人,不敢把他們放出城去,因一旦激戰起來,誰能保證他們不捲走軍餉一走了之?
看到心神不安、猶豫不決的大野治長,幸村覺得必須重新審視此人。治長許是想彙集大軍,以此為籌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