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不許人去拉住夫人,哭哭啼啼的。”雅樂助對正在檢查清潔的下人小田和兵衛叮囑道。
“可若是有人呢?”和兵衛幽幽地反問。他知道那些和夫人一起栽種棉花和織布的女眷們對夫人的感情。雅樂助一時語噎,良久道:“那就……”他回身朝門內走去,“就說夫人頂撞城主,被城主休了。”
霧漸漸散了。露水從米櫧的葉子上啪噠啪噠地掉落下來。雅樂助朝於大住的地方走去,幾顆露珠落到了他身上。這時,於大正做著她在岡崎的最後一個夢。
太陽還沒出來。剛剛起床的小侍女在北側的爐灶邊生起火,開始做飯。雅樂助沒有和她搭話,繞過遲開的百日紅花叢,來到院子裡。他吃了一驚。於大正跪在眼前的泥土地上。她已經梳好了頭,素面朝天,從側面可以看出她眼睛微腫。雅樂助本想上去問候,卻又止住。
於大白皙的小手在胸前合十,朝著風呂谷竹千代的住處,眼睛盯著前方,全神貫注地在祈禱,就連雅樂助站到了身後都不知。
雅樂助後退了一步,把手搭在了百日紅上,衣襟處掃地,花和露水一起零落,悲傷頓時沁人心扉。現在,他才真正體會到命運的意味。
這位年輕的母親自從被幽禁於此,就沒再見過竹千代。她曾哀求過廣忠,想見一次孩子。其實見一面的方法很多,只要讓乳母阿貞帶著竹千代來拜訪雅樂助夫人即可。但廣忠卻沒有答應。他可以自己砍掉竹籬,前來看望於大。但若讓於大再見到竹千代,他將於大幽禁於此便失去了意義。
等於大祈禱完畢,雅樂助才走上去,“上房夫人。”於大驚訝地回頭,看著雅樂助。
“到該去的時候了。”說完,雅樂助慌忙移開視線,看著東方漸漸變色的雲彩,“很多女眷和下人,定然不忍與夫人分別,紛紛聚集在門前。到時請夫人看仔細些。”
“看什麼?”於大聲音清脆。她試圖控制自己心中的悲傷。從語音中可以聽出,她確實做到了。
雅樂助突然胸中發悶,聲音反而顫抖起來。“在眾多的女眷和孩童當中,有一雙天真的眼睛在看著您。在菅生川苑旁邊的大梗樹下,阿貞抱著一個孩子……”
“哦。是竹千代?”
“這,在下就……”
“若是竹千代,就不用費心了。”
“夫人的意思,是不想見他了……”
“樂助。”
“夫人。”
“你的心意我領了。可是,我已經解脫了。僅僅看一眼,並無益處。竹千代……他一直在我心裡。”
“夫人……”雅樂助忍不住又往前走了兩步,“看來是在下多慮了。請夫人原諒,請原諒!”
“這幾年承蒙你的照顧。走時人多嘴雜,想必沒有機會說話。先向你道謝了。”於大站起身,挽袖作了一揖。她剛剛嫁過來時,在眾人的眼中還像一個小女子。但現在,她的氣度和沉著,讓雅樂助也不由得刮目相看。
“夫人,您什麼都不要說了。事已至此,一切都不是我們所能左右的。我們只能怪……”雅樂助像個逞強的孩子一樣,欲罷還休。“竹千代公子……公子就交給在下吧!岡崎的老臣將不惜一切代價將他輔佐為海道第一人。”
“啊,太陽出來了。很晴朗的天。”
“夫人!”
“雅樂助,陽光定能照到每一個人的身上。”於大沒有笑,也沒有哭。她不願人看見她的悲傷,枉費了廣忠的一片苦心。掃視一番,她決然轉身離開。
一個半時辰之後,辰時已到,於大從雅樂助的府邸出來,經營生櫓沿河到不淨門。表面上,於大是被丈夫休掉之人,但因刈谷無人來接,松平家自然要派人相送。休妻的理由是:“其兄行為不端,只好將其送回孃家。”嫁到松平一族形原的紀伊守家廣的於大之姐於仙,也將在同日被送回刈谷。
卯時四刻,已經開始有人來到雅樂助家的內庭門口。女眷們並未遮住臉,倒是男人都帶著斗笠,蓋住了臉龐。
笫一個抵達的男子,乃大久保新八郎。他撥開女眷,來到竹籬前,彎腰繫緊了鞋帶,他要護送於大。其後是主人雅樂助,他也穿著草鞋出來,看見新八郎的裝束,不由得淡淡一笑。
轎子放在菅生門外,於大會走到那裡,轎旁此時只有金田正桔和阿部定次,但是在漸漸聚攏的人群當中,可以看見阿部大藏、石川安藝和大久保新十郎。
於大出來之後,女眷中響起一片啜泣聲。“難道上天瞎了眼!”“這麼好的一位夫人!”女人們已經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