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進來吧。”家康漫不經心地抬起頭,內心頓時劇烈地顫抖:是阿愛。
她好像不願露出畏懼家康裸體的樣子,故意裝得冷靜,靜靜地望著他。但無法完全控制的羞澀,終於流露出來。
“不行!”家康怒喝道。那聲音在小小的浴室中顯得如此高亢,連他自己郡感到驚訝。
“大人說什麼?”
“我說不行。你來不行。”家康也不知為何會說這種話,但不禁重複了一遍。
“是我搓得不好?”
“不,不!搓背是侍女乾的事,為什麼特意要你前來呢?”
“是……是。”
“換其他人來。”
“是,立刻換他人來。”阿愛順從地出去了。
“喂。”家康想慌忙叫住她,又忽然住口,自顧自笑了。阿愛肯定以為家康在訓斥她。若那樣想,就誤解他了。當在浴桶中看到阿愛的那一瞬間,家康就覺得讓阿愛來給他搓背,未免太過分。他本想說阿愛是名門出身,但不知不覺間變成了訓斥的語氣。
一個侍女走了進來。她只有十七八歲年紀。家康一邊讓那姑娘替自己搓背,一邊又笑了。阿愛面帶羞澀,想必自己在趕阿愛出去時,神情也相當狼狽。
“你叫什麼名字?”
“奴婢菊乃。”
“哦,好名字。阿愛對你說了些什麼?”
“她說自己好像不討大人的喜歡,便讓我過來給您搓背。”
“哦。我果然猜對了。”家康不知為何忽然感到寂寞,“作左言之有理,我實在不知該如何對待她們。”
“什……什麼?”
“沒什麼,不過是自言自語。辛苦了,退下吧。”
家康一個人浸在熱水中,茫然地半閉著眼。回城之前,他經常想起的女人是阿萬。但現在,他連阿萬是否出城迎接都記不起來,因為突然出現的阿愛的面孔,模糊了阿萬的身影。家康又笑了。他產生了孩子氣的幻想……他和阿愛似乎被一根看不見的線連在了一起。難道是那死去的吉良夫人特意將與她相像的阿愛送到他身邊?若真是那樣,吉良夫人也許正在某個地方,忐忑不安地看他如何處理此事。
家康出了浴室,阿愛已捧著換洗衣服等在門口。大概因為剛才被訓斥,阿愛的動作有些僵硬。每當和家康視線相對時,她都想努力端正姿勢。
這確是一個認真、規矩、外柔內剛的女子。家康故意不做聲,從阿愛的面前走過,徑直去大廳了。
大廳裡已經準備好了歡慶勝利的筵席。天還未黑盡,但已掌燈,酒杯裡亦斟滿醇酒。
酒井左衛門尉和松平家忠正輪番起舞。宴罷,便上了摻了白米的大碗麥飯,上面澆了山藥汁,味美得令人咋舌。天黑盡後,酒席便散了。
眾人心情暢快地退去後,家康也迎著涼風來到院中。他對提刀跟在身後的井伊萬千代道:“在廊下等著。”說完,便轉過泉水和假山,向築山御殿走去。
銀河現於天空,海上吹來的涼風中夾雜著潮聲。家康忽然想起信長。他肯定又在準備下一次出征。離開近江時,家康就聽到戰報說三好三人眾已經出了四國,迅速擴張至石山本願寺附近,並開始在那一帶構築堡壘。接下來的兩年是決定信長命運的時刻。他定能透過各種各樣嚴峻的考驗,安然無事。其間我應做些什麼呢…
“主公。”身後忽然傳來聲音。
“啊,作左。你總讓我大吃一驚。”
“武田氏的勢力快要滲入遠江。”
“哦。甲斐因為信長首先進京,正恨得咬牙切齒。”本多作左衛門來到家康身邊坐下:“想阻擋甲斐的軍隊,岡崎就顯得太小了。”
家康沒有回答,他敞開胸脯,任由涼風吹拂。
“對甲斐不能掉以輕心。他們和越前的朝倉氏不同。”當本多作左衛門單獨對家康提及此事,就表明一定有事發生。
“作左,你是想說,要派使者到越後的上杉家去?”
“呵呵。”作左笑了,“既然主公知道了,我不再多言。那個山猴子已蠶食今川氏剩餘的領地,似乎不再有後顧之憂,正在尋找下一個獵物。”
“知道了。”
“既如此,我便不說了。該給他潑點冷水,讓他清醒清醒。”
“這裡的松濤真特別。是一座好城。”
“對,涼風總讓人頭腦清醒。對嗎,主公?”作左語帶諷刺地說完,起身下了臺階。家康看著他的背影,自言自語道:“古怪的傢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