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含章一邊擦一邊打趣道:“笙妹妹生得這麼漂亮,磕壞了就讓人心疼了。”溫含章將她臉上的髒汙擦去,又給她的額頭和嘴唇上過一遍藥,順手把藥膏放在她手裡,“這藥是宮裡出來的,很好用,你早晚多抹兩次,很快就沒事了。”
鍾涼笙手裡握著藥膏,看著溫含章溫柔可親的面容,突然多出幾分勇氣:“嫂子,玉福與我一起長大,我們說好了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你不要把她趕走好嗎?”
溫含章溫和道:“你們感情好是好事。但你是大家小姐,她是你身旁的大丫鬟。若是有朝一日你嫁人,你難道要把你的福氣和夫君都分給玉福一半嗎?”
鍾涼笙臉上一陣青一陣紅,最後一切歸於沉寂,她認命道:“玉福願意當姨娘,我也說不了什麼。”
溫含章,溫含章深吸了一口氣,更堅定了要把這個丫鬟從鍾涼笙身旁趕走的信念,她繼續柔聲道:“你與玉福提起過這件事嗎?”
鍾涼笙有些遲疑,溫含章立刻知道他們之間就這件事肯定有過默契。她眯了眯眼睛,那個丫鬟的心大了。
溫含章道:“按說一府有一府的規矩。嫂子不應該多過問你未來如何處置家事。但,玉福這丫頭性子強勢,她若當了姨娘生下庶子庶女,你要拿這些庶子女怎麼辦,與你生的嫡子女平分秋色?”
溫含章握著她的手,繼續溫言道:“這一年來你也看到了,我和你大哥都不是苛刻的性子。你大哥只有你一個妹子,以後肯定不會把你胡亂許人,最起碼你的夫婿得有功名。聖人說齊家治國平天下,在官場上行走,後宅更是要穩定。你要是過於抬舉玉福,就會造成嫡庶不分,御史們最喜歡在這上頭做文章,到時候若是被彈劾,你的夫婿會怎麼想?你的子女們,眼看著庶系與他們不相上下,他們心中會不會怨恨你?”
鍾涼笙也是從公侯之家出來的姑娘,雖自小就被人漠視著長大,但不至於連善意惡意都分不清。她不善言辭,但她心中對溫含章的感激從來沒少過一分。可惜她太蠢了,說不了一兩句話就膽怯臉紅,因為這個,鍾涼笙心中沒少埋怨自己。
此時聽著溫含章的溫聲細語,她面露感激道:“我知道嫂子說這些都是為了我好,但——”她習慣性地咬了咬唇,溫含章伸出手將她粉嫩的唇瓣從貝齒下解救出來,打趣道:“這麼好看的嘴唇,咬出血來就可惜了。”
鍾涼笙被她這麼一打岔,臉上羞澀地笑了笑,繼續道:“嫂子不知道,玉福以前為了維護我,受過許多苦,好幾次被嬤嬤們教訓,差點就挨不過來了。那時候我們主僕,沒錢託人買藥,是玉福命大才能活到今日。我不能因為我現下境況好了就不要她。”
這些話藏在鍾涼笙心中許久,今日終於能在人前說出來,想起從前,鍾涼笙淚流不止,她把臉藏在溫含章的手掌中,哀求道:“嫂子,大家都說滴水之恩要湧泉相報,玉福是丫鬟,別人覺得她就該這麼護著我,可是沒有什麼是理所應當的,現在懷暖齋裡也有其他丫鬟,但他們都不會這麼對我。嫂子,要是玉福以後對不起我,我也認了,求你不要把她趕走。”
溫含章素來心軟,最容易為小事感動,何況鍾涼笙在她面前哭成這樣。但要是鍾涼笙一哭一求她就把這個隱患留在她身邊,張氏這麼多年來對她的教育就都白費了。溫含章把鍾涼笙抱在懷裡,讓她好好地哭了一場。
春暖在一旁也是動容,她也是做丫鬟的,做丫鬟的受苦受累都不怕,最怕的是遇到一個不知好歹的主子。鍾涼笙萬事怯弱,卻敢為著自己的丫鬟頂撞溫含章,玉福先前受的那些苦也算沒白受了。
溫含章等著鍾涼笙哭完了,才好笑道:“嫂子在你心中就這麼惡毒,硬要將你們主僕分開?”
這話說得就重了,鍾涼笙立刻把頭搖得像撥浪鼓一般。溫含章拿著帕子給她擦著臉上的淚痕:“嫂子知道你感激玉福,你可以給玉福許多銀子,也可以為她找一個歸宿,這個世上想對另一個人好有許多種方式,我們不一定要選這種隱患重重的法子,不僅害人不利己,還會把一樁好事辦成壞事。”
溫含章說完,對著鍾涼笙笑了一笑。
鍾涼笙能說出這些話,就說明她不是沒有主意,她心裡都明白,但明白了又如何,多少心腸慈軟的人一輩子都轉不過彎來,除非玉福真的做出了超出她底線的事情,譬如為了讓自己孩子上位殘害了她的子女,譬如為了謀財殺人越貨。溫含章不希望鍾涼笙被人傷透心才悔悟過來,她能在無人教過她的情況下悟出這些,心性已是十分難得,這世上每一顆善心都應該得到回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