峽中迴盪,卻聽不到哪怕是一絲一縷的呻吟和唉嘆。如果自己不是一名縴夫,我無論如何也想象不出在這種冰天雪地的嚴冬,把一艘沉重的木船拉過資水第一險灘——崩洪灘的滋味是什麼。
生命就是拼搏,彷彿有一種能穿越洪荒、穿越茫茫黑夜的力量在衝擊著我的胸壑,我的胸腔裂開了……我發狂般地吼叫著:我來了!——我來了!——一個懦弱者的靈魂,在這蒼涼、激越的《過灘謠》的號子的衝激下,毫無畏懼地重又邁進了這支負著人生苦痛,卻又能征服激流險灘的隊伍!
海念
韓少功散文——海念
韓少功
滿目波濤接天而下,撲來潮溼的風和鋼藍色的海腥味;海鷗的哇哇聲從夢裡驚逃而出,一道道弧音最終沒入寂靜。老海滿身皺紋,默想往日的災難和織網女人,它的背脊已長出木耳那傾聽著千年沉默的巨耳——幾片咬住水平線的白帆。
漲潮啦,千萬匹陽光前仆後繼地登陸,用粉身碎骨歡慶岸的夜深。
大海老是及時地來看你。
大海能使人變得簡單。在這裡,所有的墮落之舉一無所用。只要你把大海靜靜看上幾分鐘,一切功名也立刻無謂和多餘。海的藍色漠視你的楚楚衣冠,漠視你的名片和深奧格言。永遠的沙岸讓你脫去身外之物,把你還原成一個或胖或瘦或笨或巧的肢體,還原成來自父母的赤子,一個原始的人。
還有藍色的大心。
傳說人是從魚變來的,魚是從海里爬上岸的。億萬年過去,人遠遠地離開了大海,把自己關進了城市和履歷表,聽很多奇怪的人語。比方說:“羊毛出在狗身上。”
這是我的一位同行者說的。這樣說,無非是為了錢,為了得到他一直所痛惡的貪汙特權。他昨天還在充當沙龍里玩玩血性的演員和票友,今天卻為了錢向他最蔑視的庸官下跪。當然也沒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