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父親專門從生活費裡要了一點錢,讓人給我們買了一些汽水,買了一點水果在那兒等著我們。進去以後,我第一次看到父親拄著兩個拐,因為我上次見他是1966年,他在新六所還是好好的。現在他拄著個拐,非常蒼老,不像我父親原來的樣子。然後我們幾個一個一個進來,我小弟弟最後一個進來,他很高,我父親就盯著他看,看了半天,後來我小弟弟就說:“爸爸,我是了了。”父親這才認出來,抱著我們……
他總是堅信他能夠重新走路
羅瑞卿曾這樣記述自己在“*”之初的心情:孩子們都回來了,可他們還什麼都不知道,仍如往常。看到這一群孩子,尤其是三個小的,想到自己的錯誤會連累他們,真是萬分痛恨自己,恨不得立刻將自己徹底毀滅掉。
1966年3月18日夜,羅瑞卿將軍跳樓想結束自己的生命,死神沒有接納他,但左腿致殘。
記者:您父親在“*”中左腿致殘,“*”結束以後,他擔任中央軍委秘書長,帶著腿傷的他每天要批閱大量的檔案,腿傷一直是他的心病,對他的工作影響很大,但動大手術對於老人來說是要冒生命危險的,您父親是怎樣下的這個決心?
羅箭:他受了多大苦、多大罪,我們也是後來才知道的。他關起來以後,我們沒有他的一點兒訊息。在我的印象中,我跟他最後一次見面,他還好好的,一點兒事都沒有。可是現在,他的個子也大,整個人趴在那個拐上,對他的打擊太大了,特別是打倒“四人幫”以後,讓他出來工作,沒有腿對他是最大的障礙。他當軍委秘書長的時候,軍隊的事情基本上都交給他了。每天檔案都堆得那麼多,他說我上一次廁所就需要那麼長的時間,所以他不喝水,這樣坐著一天都不動,母親說,你這樣不行,這樣把身體都搞垮了,你都72歲了。他說耽誤的時間太多,部隊這麼多的事情都要我來辦,我只有把72歲當成27歲來過。打倒“四人幫”以後,父親更忙,雖然我們在家的時間多,但是看他那樣,誰也不敢去打擾他。
我父親出來以後,這個腿傷對他限制太大,當時生活上是我母親照顧他比較多,他當然也有點依賴,總有個親人在身邊。我母親先是乳腺癌,在監獄做手術,做得不好,後來乳腺癌又轉移到肺上。我父親聽到這個訊息,對他打擊很大,他總覺得批判他的事情都是別人誣陷他,他覺得我母親是毫無道理地受到牽連。他覺得很對不起我母親。我母親得了肺癌以後,要做大手術,身體肯定不行,他當時的想法就是以後我不能讓你照顧我,我要照顧你,而我要照顧你,我首先就要站起來。當然支撐他的力量還有另外一個因素,那就是工作。有一次他到部隊去,非要去看前沿陣地的工事,結果那些人沒辦法,就費了很大勁兒,把他抬到陣地。回來以後父親非常生氣,他說,我這個樣子,怎麼能夠視察部隊,怎麼能夠工作。後來他揹著我們給中央寫信,要求出國治腿,等華國鋒已經批了,我母親才知道。他就怕我們不同意,因為他下了決心,一定要把腿治好,一定要站起來,因為他知道家裡不會同意他冒險做這麼大的手術,當時他的心臟又不好。他自己抱著非常大的信心,父親一輩子就是這樣。
記者:您父親常說公不離婆,秤不離砣。父親與母親的感情很深,幾十年的風風雨雨,他們一直是相互扶持。
羅箭:當時父親受傷以後,剛開始還讓母親去看他,後來不讓去了。為了鼓勵父親堅強地活下去,母親用一塊手絹包了一個毛主席像章送給他,父親一看就知道是母親用過的手絹,他一直把這個手絹帶在身上,放在貼胸的懷裡頭。
1978年,羅瑞卿赴聯邦德國海德堡大學骨科醫院治腿,手術前他一直堅持鍛鍊。羅瑞卿對手術充滿信心。
羅箭:他一輩子經歷了很多磨難,在生死線上掙扎了很多次。第一次在武漢得了很重的病,傷寒,人家都不管他了,想起來喂他點飯,完全靠自己活過來了。第二次也是大出血,他又挺過來了。他老認為自己身體很好,也很堅強。“*”中那些人用腿來威脅他,那麼多的困難和痛苦他都過來了,他沒有看在眼裡。他總認為自己能夠挺過來。
1978年8月2日,手術順利完成。羅瑞卿甦醒後,德國醫生對他說,明天你就可以下床了。兩個人都笑了。
8月3日凌晨2時40分,羅瑞卿因心肌梗死突然去世。
羅瑞卿總是那麼急切並執著地去迎接命運的挑戰,這一次他再也沒有站起來。但走時,他依然帶著勝利者的微笑。
羅箭:父親去世以後,母親的身體狀況也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