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來到了上京之後,他才發現原來大遼帝國除了地獄,還有天堂,上京就是這處天堂。
他帶領著族人,開始做行商,跟西夏人做生意,跟大焱人做生意,除了榷場上的生意,他們還做各種走私的生意。
直到他走在上京的街上,終於有人給他讓路,他才昂起自己的頭顱來走路,毫不介意自己臉上和脖子上的奴隸印記。
他對大遼帝國沒有任何感激,因為所有的一切都是他自己打拼得來的,他也想忠於皇帝陛下,也想為了契丹人的榮耀而戰,可惜契丹國並沒有把他們這樣不姓耶律的人當成真正的國民。
所以當老皇帝耶律延禧要西狩之時,他並沒有離開上京城。
當你見慣了外面的殘酷,當你習慣了上京的優渥生活,你就很難再回歸原來那種地獄般的生活。
與蒲野奴有著相似經歷和想法的大有人在,他們都選擇了留在上京城,他們擁有自己的私軍,雖然數量不多,但聯合起來,也是很大的一支武裝力量。
可登上城頭的都是姓耶律的大族和貴族,他們這些小部族,自然不可能上去送死。
他們不上戰場,卻比戰場上的所有人,都要關心著勝負的走向,他們的人不斷來回,傳遞著最新的戰況。
他還記得自己的私軍派出去之後,不斷回來報告,可第一個私軍沒回來之時,他派出了第二個。
第二個回稟說,第一個不幸死了,城還在守著,城頭都是死人,分不出是守軍還是敵軍。
當第二個沒有回來,他排出第三個,第三個回稟說,第二個沒有死,但也沒有回來,他選擇留在城頭戰鬥。
蒲野奴有些意外,但還能理解,畢竟這些私軍被他招募之前,都曾是遼國的軍人,只因為不守軍規而被踢了出來。
第三個離開之後,也再沒回來,他派出第四個第五個第幾十個,有人死了,沒能回來,有人沒死,也沒有回來,有人活著回來,卻告訴他不願再去了。
當他的私軍越變越少之後,他有些不明白了。
大監國是個漢人,這讓他很難理解,打頭陣的是漢人的步卒方陣,這讓他很不理解,漢人大監國卻擁護蕭德妃,這更讓他不解。
而就是這麼一個漢人,竟然能夠讓全城的人為他賣命,他更加不解。
只是在這一點上,他實在有些想岔了。
這些人不是為蘇牧賣命,而是為自己的存亡在戰鬥。
更讓他不明白的是,在他下達了命令,禁止所有人出去之後,第一個站出來反對他的,是他的兒子,而且還是長子。
他還記得兒子對他說,父親你以前總跟兒子說,那些馬賊和契丹人,搶走你的母親和姐妹,總是說能夠建立這份家業多麼的不容易,總是說送死是多麼的愚蠢,活著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可為了生意,你可以將女兒嫁給骯髒無恥的官員,你可以讓你的兒子去給人當義子,你甚至可以將自己的侍妾送給別人。
這樣的行為,比被人搶走還要不堪,你不喜歡當羊,任人宰割,卻割下自己的肉,當了苟延殘喘的狐狸。
兒子不想當羊,也不想當狐狸,兒子要當狼,即便被老虎咬死,也曾經勇敢。
兒子走了,隨之而去的是他剩下的五個兒子,還有大部分的私軍。
直到這一刻,他才發現原來兒子們繼承了他的所有,包括他一直遺棄在記憶深處,不願再撿起的勇氣和膽色。
先前所有的疑問,似乎慢慢變得清晰起來。
這個叫蘇牧的漢人,或許跟老皇帝和耶律大石蕭乾等人不一樣,又或者比他們還要不堪,可誰在乎這些,誰又在乎這個漢人?
城中的百姓,在乎的是這座城,而不是某個人。
因為在乎這座城,他們才沒有跟著耶律延禧離開,因為在乎這座城,他們才選擇聽從蘇牧的命令,因為他們需要這座城繼續存在,希望自己能夠繼續生活在城裡。
他們是遊牧民族的後裔,他們對土地有著別樣的理解和感情,直到他們安定下來,便很難擺脫安居樂業的誘惑和依賴。
正是因為先輩們不斷地遷徙和求生,讓他們更加深刻的明白,能夠定居下來,是多麼幸福的一件事情。
這是他們宿命的改變,如果沒有這座城,他們就會像那些跟著老皇帝西狩的人一樣,再度回到遊牧的狀態,回到居無定所四處漂泊的狀態。
他們崇拜著先祖先輩,但並不想倒退回到先祖時代的生活狀態,他們要保護無數先輩抗爭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