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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部分

把他的目光看得清清楚楚。那目光又深又沉,猶如一道不見底的深淵,令她莫名忐忑。她坐在那兒下意識地咬了咬嘴唇,勉強解釋道:“我渴了,想喝點溫水。”

也只有在他面前,她才會露出這樣的表情,就連語氣都彷彿怯怯的。

是誰說的?愛一個人,就會不自覺地低到塵埃裡去。

她不過是珍惜難得的共處時光,竟會像一個卑微的小偷,找出如此拙劣的藉口,只為偷取一段奢求。

幸好蕭川沒有再看她,轉身一手拉開車門,淡淡地說:“走吧。”

進了門,蕭川吩咐用人倒茶,自己直接上樓去了。

客廳裡燈火通明,中央空調冷氣充足,瑩瑩的燈光落在地板上,反射出一種清冷安靜的色澤。

林妙心不在焉地喝了水,似乎再沒理由繼續留下來。她原本以為蕭川還會再出現,結果並沒有。他讓她進屋,卻任由她活動,像是對待沈鬱他們的態度,隨時可以來,也隨時可以走。

其實這個地方林妙並不常來。有時候她暗暗羨慕沈鬱他們,因為都是男人,所以總是可以堂而皇之地過來吃飯、看球。

今天,蕭川也是這樣對待她的,可她卻覺得難受。望著空蕩蕩的樓梯,林妙的胸腔裡彷彿堵著一團又幹又軟的棉花,就那樣密密實實地梗在心口,每一下呼吸都是難熬的。

也許從一開始就錯了。她不該跟著他上車,更不該找藉口進門,這樣鬼使神差般的做法,根本不是她林妙一貫的行事風格。

可是,她想,錯就錯到底吧。

她橫了心,甚至有點不計後果,徑自沿著樓梯走上去。

二樓拐角處的一扇門虛掩著,從裡面透出一絲昏黃的光。

林妙停在那裡遲疑片刻,終於還是伸手推開。

原來是間書房,整整兩面牆都是高而寬的書架,靠窗的位置擺了張大書桌和轉椅,而蕭川就靜靜地坐在那裡。

房間裡只開了一盞落地燈,光線昏暗溫暖,遙遙落在那張沉峻的臉上,帶出一道曖昧不明的陰影,似乎令他的表情也變得溫暖柔和起來。

林妙不自覺地上前兩步,這才發現蕭川一動不動,呼吸均勻,大約是睡著了。他睡前把手錶摘了,就擱在書桌上,房間裡靜謐得只能聽見指標走動的聲音。

嘀嗒嘀嗒,一秒,又一秒……林妙也不知道自己就這樣呆立了多久。她幾乎沒有機會能這樣近距離地觀察他,此時她就像一條几近乾涸的魚,終於重新回到海里,呼吸和眼神都帶著肆無忌憚的貪婪。

她細細地看他,心中卻沒來由地一酸。

五年時間,哪怕朝夕相處,也能發現他的變化。

自從秦淮死後,蕭川的神情氣息愈加冷鬱,心思更是難測。很多事情,他似乎都懶得親自過問,只是將它們交給一眾弟兄打理。

日復一日,他英俊的眉眼間終於現出細小的紋路。哪怕是此刻睡著了,那些細紋的痕跡仍隱隱約約的,似乎還有淺淡的倦意。

林妙緊抿著嘴角。

上一次她這樣毫無顧忌地看著他,還是在五年前。

那時候蕭川生了一場大病,身體狀況不是太好,反反覆覆拖了幾個月也沒痊癒。恰好她手底下的一家夜總會在經營時出了點紕漏,被臨時查封了。情況有些複雜難辦,她走了很多門路,始終沒辦法搞定,最後只能來向他彙報。

蕭川斜靠在床頭,面色平靜地聽她敘述完,一時也沒表態。

她很懊惱,又有點羞愧,低下頭認錯:“是我疏忽了,沒想到後果這麼嚴重。而且,這件事本應我自己去解決,不該過來打擾你休息。”

“現在不要說這些了。”蕭川只是淡淡地表示,“我明天會去處理。”

他那時的精力和體力似乎真的很有限,與她談完之後,便微合上眼睛,不再說話。

深秋午後的陽光清泠冷冽,斜斜地穿過玻璃窗,落在床沿上。

床單是白色的,而他的臉色彷彿更加蒼白,眉宇間滿是深重的倦意,神情間虛浮著一層灰敗的氣息。

她一時沒敢離開,就那樣面對面守著,直到確認他真的只是體力不支睡著了,才悄悄放下心來。

時隔五年,不過一千多個日夜,卻如同隔著遙遠的幾個世紀。

林妙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才會不退反進,一步步靠近這個男人,像是著了魔、中了咒一般,一直走到他跟前。

她半蹲下來,燈光在背後投出一道淺淡的陰影,將她的影子落在蕭川的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