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靳之天資聰慧,先後在英、法、德等國留學,畢業後受京都帝大學醫學部邀請赴日本任教,並繼續自己的專業研究。
“京都帝大學?”李維斯聽到這裡心中一動,“那不是伊藤健太的祖父,伊藤光曾經求學的地方嗎?”
“你知道伊藤光?”伊登有些意外,點點頭道,“伊藤光確實曾經是榮靳之的學生,他比榮靳之小几歲,兩人名為師徒,其實情同兄弟。不過……那個年代,人與人之間的情誼是非常脆弱的,尤其在民族大義面前。不久之後他們就因為立場不同而反目成仇,分道揚鑣了。”
抗戰爆發之後,榮靳之辭去日本醫學院的職務,歸國在北平一家醫院任職。雖然他相貌溫雅、性格慈和,但和所有榮家子弟一樣,內心性烈如火、嫉惡如仇。1931年,九一八事變爆發,東三省相繼淪陷,他不顧院長勸阻隻身前往東北,利用家族勢力為抗日救國運動奔走,甚至揹著父親加入東北抗日聯軍,親赴前線為游擊隊籌集藥品並擔任軍醫。
榮家大少的頭銜為他帶來很多便利,也為他帶來了巨大的危險,不久之後,榮靳之的大名便上了日偽軍的搜捕名單。
轉眼到了1939年,局勢越來越嚴峻,抗日聯軍游擊隊遭受日軍重創,榮靳之幾次險些被捕。1941年,他在地下組織的掩護下從黑龍江轉移至內蒙,由蘇聯紅軍運作從海拉爾出境避難,取道蘇俄,數月之後輾轉到達香港。
在抗日聯軍中榮靳之偶遇了自己留學時的一名學妹,兩人在戰火中暗生情愫,在組織的見證下結為夫妻。
彼時他的妻子剛剛懷孕,妊娠反應強烈因此無法和他一起逃難,只好在老鄉的掩護下留在當地農村休養身體。榮靳之放心不下妻兒,到蘇聯之後託人傳信向父親求救,榮老太爺當機立斷,以做生意為名親自北上,動用無數資源將兒媳婦從黑龍江接回了廣州。
1941年冬,榮靳之與身懷六甲的妻子隔水相望,一個在廣州,一個在香港,憧憬著即將到來的重逢,憧憬著一家三口即將過上的幸福的生活。
他們誰也不知道,半年多前的那次分離,已是他們人生的永別。
199、S7
199;
“其實在1938年廣州大轟炸以後; 榮老太爺便將大半產業轉移到了香港和海外,由二子、三子以及女兒打理。”
費城郊區的病房裡,伊登坐在椅子中講述著:“1941年; 他將榮靳之的妻子接回廣州之後,本已聯絡好了香港那邊英國教會開辦的婦產醫院; 想把她送去由自己的二兒媳和三兒媳共同照顧。但大少奶奶的身體太弱了,支撐著回到廣州之後便差點流產; 榮老太爺怕舟車顛簸大小不保; 自己將來沒法面對歸家的兒子,便退掉了香港的病房,親自與老妻留在廣州陪產。”
長期顛沛流離的戰地生活摧毀了大少奶奶的健康; 尤其在懷孕以後; 她整日擔驚受怕,隨公爹南歸的路上幾次昏厥; 每每夢到丈夫被押送刑場; 死在日軍刺刀之下。
好在榮老太爺為人開明,對長子選擇如此艱難的人生道路並不苛責,反而全力支援,對兒媳更是呵護有加。入冬之後,香港方面終於傳來訊息; 說榮靳之安全到港,只是因為廣州已經淪陷,日軍橫行; 暫時不敢公開返家。
大少奶奶終於放下心來,榮老太爺也鬆了一口長氣,他決定等兒媳生產之攜全家一同赴港,與長子團聚。
然而厄運似乎總是伴隨著這個風雨飄搖的家族,1941年12月25日,噩耗傳來,香港|淪陷。
榮靳之的兒子呱呱墜地,迎接這個小嬰兒的卻是南國最寒冷的冬天。
榮家三個兒子陷在香港,商行倒閉,資產被日軍查封侵佔,只有女兒當時在英國經商,暫時尚未受到波及。榮老太爺一夜白頭,動用所有渠道聯絡到榮靳之,讓他們設法去英國和妹妹會和。榮靳之與兩個弟弟商議之後,決定讓三弟帶著剩餘的現金和本票去英國,自己和二弟回廣州照顧父母妻兒,再設法從內地出國。
冬春之交,榮靳之和他的二弟兵分兩路,一個走陸路,一個走水路,趁著日軍遣返廣州難民的機會去往久違的家鄉。
“他沒能回來,是嗎?”李維斯幾乎已經猜到了剩下的故事,“榮靳之,我記得這個名字,應該是曾祖父的父親對嗎?”
“你還記得這個?”伊登有些意外,隨即點頭道,“是的,他就是我的曾祖父,算是你的高祖父。”
“他是不是死在了珠江岸邊的南石頭懲戒所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