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時候不關緊要,”他答道,“那生意由奎寧先生管著。”
我向站在那兒望窗外的奎寧先生滿懷敬意地看了一眼。
“奎寧先生建議說,既然僱別的孩子,那麼他覺得沒理由不以同樣條件僱你。”
“他沒有,”奎寧先生轉過半邊身子低沉地說,“別的前途了,默德斯通。”
默德斯通沒留心他說的,做了個不耐煩,甚至是很氣憤的手勢,繼續道:
“那些條件是,你可以掙夠你的吃喝和零花。你的住處(我已安排好了)由我付錢,你的洗衣費用也由——”
“必須在我預算之內。”他姐姐說。
“你穿的也由我提供,”默德斯通先生說,“因為你一時還沒法自己掙到。所以,你現在要隨奎寧先生去倫敦了,大衛,去自己闖世界了。”
“簡言之,你得到贍養,”他姐姐說,“千萬要盡責。”
雖說我很清楚,這一宣告是為了除掉我,可我記不清當時我對此是喜還是怕。我的印象是,當時我對此是處於一種迷亂狀態中,處於喜和怕之間卻又並不是喜或是怕。我也沒多少時間整理我思緒,因為奎寧先生第二天就要動身。
第二天,就看看我吧——戴著頂很舊的小白帽,為了我母親在上面纏了根黑紗;穿了件黑色短外套,下著條硬梆梆的黑棉布厚褲子(默德斯通小姐認為在我向世界作戰時,這褲子是護腿的最好鎧甲)——看看這樣裝束著的我吧,我所有的財產就裝在我前面的一隻小箱子裡,這樣一個孤苦伶丁的孩子(高米芝太太會這麼說),坐上載著奎寧先生的郵車去雅茅斯換乘前往倫敦的車!看到了,我們的房子和教堂怎樣在遠處消失,從我昔日遊戲的場地上向上高聳的尖尖的塔頂又怎樣再也看不到了,天上空蕩蕩的了!
第十一章 我開始獨立生活,但我並不喜歡這種生活
現在我已相當練達世故,幾乎喪失了為任何事感到吃驚的能力了;但是我當時那麼小就這麼被人輕而易舉地給拋棄了,就是現在也叫我多少有些吃驚呢。一個才能優異的孩子,一個具有很強的觀察力的孩子,機敏、熱心又纖弱,身體和精神很容易被傷害,卻沒有一個人表示出半點為我著想,我至今覺得不可思議。沒人為我著想,而我年方十歲便成了默德斯通——格林伯公司的小苦力了。
默德斯通——格林伯公司的批發店就設在河邊,位於黑弗萊爾的一角。那地方已被現代的改良舉措改變了,不過那批發店還是一條窄窄街道盡頭的最後一所房子,而那條窄窄街道彎彎曲曲從小山上下來直達河邊,街盡頭有幾級供人們上、下船的臺階。那房子相當破舊,但有自己的碼頭,漲潮時它與水相連,退潮後則與爛泥櫛比,事實上它已被老鼠佔據了。它那鑲板房間的顏色已被一百多年——我敢這麼說——的汙垢和煙氣改變了,他的地板和樓梯也已腐朽,在地下室裡爭鬥的灰老鼠吱吱尖叫,充斥那裡的是腐敗和齷齪;這一切在我心中並不是多年前的事,而是具在眼前。就像當年被奎寧先生握著我顫抖的手第一次走過這一切一樣歷歷在目。
默德斯通——格林伯公司和很多種人有生意來往,不過主要交易還是給一些郵船提供萄葡酒和烈性酒。現在我記不得這些船主要是去什麼地方了,不過,我想它們中有一些是前往東印度群島和西印度群島的。我還知道這種來往的結果之一就是有了許許多多空酒瓶,於是一些男子和男孩被僱來把那些瓶子對著陽光來檢查,剔出有裂紋的再擦洗。空瓶子洗完了,就往裝滿酒的瓶子上貼標籤或配木塞,或封住木塞,或把這一切都就緒的瓶子裝箱。所有這些活都是我乾的活,也是和我一起被僱的少年們乾的活。
我們——連我算在內——有三或四個。我的工作地點設在批發店的一角,奎寧先生想站在帳房凳腳上的橫木上就能從寫字檯上的視窗裡看見我。在我如此幸運地開始獨立生活的第一個早上,那幾個長期在此幹活的少年中最年長的那個被派來指點我幹活。他名叫米克·沃克爾,繫著條破破爛爛的圍裙,戴著頂紙帽子。他告訴我說,他父親是個船伕,繫著黑天鵝絨的頭巾在倫敦市市長就職舉行的賽會上競走過①。他還告訴我,我們中為頭的是另一個男孩,並告訴我這男孩的名字——這名字真是奇特怪異——叫白粉·土豆。可我發現那年輕人的教名並不是這樣的,這只是批發店里人們給他取的名,因為他膚色很淺很白,像粉一樣。白粉的父親是個水手,並以任消防員而名氣大,從而又被一家大劇院僱來滅火;白粉家的年輕成員——我想是他的小妹妹吧——在那劇院的啞劇裡扮演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