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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部分

接官廳一片寂靜,桌子上擺的幾個菜早已涼了,大家都不想去動它,幾顆苦澀的心在困惑:老中堂的話說出了與洋人相交的要害,但我們大清國這樣一盤散沙,它何時才能夠自立自強呢?

“各位再履任時,一定要在自己的轄地內注重洋務,辦起一兩個工廠,多造一些機器出來,如果各縣各府都這樣,慢慢地,我們也就和洋人一樣地富強起來了,這是我們自強的根本。毀教堂,殺洋人,是達不到這個目的的。”

“老中堂,辦機器廠,一無人才,二無母機,如何辦呢?”劉傑問。他今年只有四十幾歲,還很有一番雄心,他相信曾國藩的話,暫委屈一兩年後必會起復,今後的仕途還長得很哩!這次事件對他的刺激太深了。他好歹也是一個正七品縣太爺,卻連自己的侄兒都不能保護,到頭來,還得拋妻別子,遠戍軍臺。說來說去,還不是自己的國家太弱了嗎?他暗地發了狠心,一旦起復,即謀自強!

“劉明府!”曾國藩這一聲稱呼,已撤職的劉傑聽了十分感激。“只要你辦機器廠,人員、母機,老夫全部負責提供。”

劉傑重重地點頭,兩眼充盈著淚水。

“另外,為杜絕今後民教再起糾紛,我已給太后、皇上上了一個摺子。”曾國藩轉臉對丁啟睿等人說,“摺子中對洋人的傳教提出了幾條限制。比如說,今後天主堂也好,育嬰堂也好,都歸地方官管轄。堂內收一人或病故一人,一定要報名註冊,由地方官隨時入堂查考。如有被拐入堂,或由轉賣而來,聽本家查認,按價贖取。教民與平民爭訟,教士不得干預相幫。”

“這就好了。”丁啟睿忙說,“早這樣的話,哪裡還有民教糾紛發生!”

“如果先有這樣的章程出來,再有百姓鬧事,那就是我們的責任。朝廷處罰,我也心甘情願。”張光藻說。他是委屈極了,算計得好好的,平平安安過幾年後就回籍享清福,安度晚年。偏偏就在船要靠岸時,卻遇傾覆之禍。他沒有劉傑的自信,他很悲觀,他總覺得這條老命會死在謫戍的路上。

“老中堂想得周到,只怕洋人不會同意。”署知縣蕭世本說了一句洩氣話。

“蕭明府的擔心不是多餘的,我也只是盡我的職責罷了。”曾國藩並不對這句話生氣。他又一次舉起酒杯,對周家勳等人說,“這是第三杯酒,請諸位賞臉喝下,我還有一件重要的事要說。”

大家都喝下,肅然聆聽。

“這次三位進京受審,老夫心裡深感對不起。只是法國公使羅淑亞堅持要你們抵命,並出動大批兵艦,揚言將天津炸成焦土,還要轟倒紫禁城。也是老夫一時失了主見,讓你們遭此不應有的委屈。這些日子,老夫慚愧清議,負疚神明,後悔萬分。”

曾國藩又掏出手絹來擦拭眼睛。手絹在眼皮上停留著,許久沒有拿開。周家勳等人都流出了眼淚,丁啟睿等人也很傷感。趙烈文勸道:“大人不必過於悲傷。大人的苦心,周觀察他們都是能夠體諒的。”

“這都是卑職等咎由自取,老中堂不必難過。”周家勳說。

“中堂也莫難受了,這都怪我們的命不好。”張光藻說。

“大人還不是和我們一樣,也受盡了委屈。”劉傑說。

“三位能夠如此體諒,對老夫是個很大的安慰。”曾國藩終於拿開了蒙在眼皮上的手絹,嗓音愈加嘶啞蒼老了,“你們先且寬心前去。按刑部法律,三位一定會受充軍處分。我已寫信給恭王,請他給刑部打個招呼,儘量不去伊犁,到東北去。白山黑水之間,是我大清發祥地,你們去看看體驗一下也好。只要老夫不死,兩年後,我一定為諸位上個保折,請太后、皇上將諸位官復原職。”

周家勳等人十分感動,一齊說:“多謝老中堂關照。”

“另外,督署衙門諸公一起湊了點銀子,雖不多,卻是他們的一點心意,將來到戍後收贖及路費均可敷用。惠甫,你拿給他們吧!”

趙烈文從靴頁子裡掏出三張銀票來,每張五千兩,分送給周、張、劉一人一張,說:“老中堂一人拿了七千兩,幕府眾人受老中堂感動,也湊了一點。”

周家勳等人再也忍不住,拿銀票的手抖個不停,淚水奪眶而出,終於一齊跪在曾國藩面前:“謝老中堂天高地厚之恩!”

“起來,時候不早了,上路吧!一路上多多珍重,家裡有放心不下的事,寫封信來告訴老夫。”

三個革職的官員猶如遠行的遊子流淚告別父母似的,對著曾國藩磕了三個響頭,然後起身走出接官廳。出大門一看,眾人都驚呆了。京津古道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