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襲人,襲人和蔣玉菡商議定,由他們護送寶玉到碼頭。那日一早蔣玉菡請假,道要親去定製戲裝,王爺並未在意,他便僱好強車來接應。
出得獄來,登上蔣玉菡僱的騾車,只聽鞭聲脆響、蹄聲得得,須臾間已至鬧市,又拐了幾拐,市聲漸稀。二人盤腿對坐在騾車中。蔣玉菡伸手握住寶玉指尖,對寶玉說:“先去個親戚家,都是知道二爺、仰慕已久的,二爺切莫見外,只當是回自己家吧。”覺出寶玉指尖冰涼,遂安慰他說:“二爺寬心。二爺必能一路順風。”
寶玉道:“這車離得忒快,我都沒來得及再看王哥一眼。”說著眼圈紅了。
約兩個時辰,騾車停在一條巷子當中,一個黑漆大門前,看那大門制式,不是貴胄之家,但進得門去,竟是深堂大院,屋宇迴廊鮮亮整潔,樹木花草點綴得當,寶玉便知定是富商之家。
蔣玉菡道:“我是至親,你來避難,男主遠行了,我們徑見女主,也並非孟浪。”說著把他引進一處廳堂。
只見迎上來的一位紅衣女子,趕著蔣玉菡喚姐夫,又喚他寶二爺,請安不迭,他頓覺入墮夢中。坐下吃茶時,才恍然大悟——紅衣女是襲人的兩姨妹子,那年他由焙茗陪同一起從寧國府溜出,闖到襲人家去,原是見過,回到絳芸軒裡,還讚歎不已,說過正配住在深堂大院等語,沒想到如今竟天緣湊泊,有這樣意想不到的邂逅。
紅衣女道:“我家人少嘴嚴,客稀屋多,寶二爺住兩晚再走,不妨事的。”
正說著,襲人來了,大家見過。原來蔣玉菡和襲人故意分開前來,以免招人注意,那襲人出來的由頭,是替傅秋芳去挑選絲線,傅秋芳道別的丫頭婆子採買等都不如襲人眼力好。蔣玉菡給寶玉帶來了十錠紋銀並一串錢,給他裝好在褡褳裡。襲人又給他帶來十兩碎銀子,幫他在衣服裡頭放好。寶玉道王哥給了他一張三十兩的銀票,可以在金陵兌出來的。襲人又給他一個荷包,裡頭有香雪潤津丹等幾樣小藥。寶玉道王哥還給了他茜雪縫的三雙襪子。襲人對蔣玉菡與紅衣女說:“寶二爺雖享過大福,也蹲過大牢,卻並未過過平常人的生活,如何乘船僱車,如何買飯住店,如何使錢,如何防盜,如何問路,如何賃房……競須一一從頭學起。”又對寶玉道:“你也別覺著害臊,也別覺著膩煩,我們這就教你演練,先從使用褡褳練起。”就讓寶玉將褡褳上肩,寶玉幾次都不利落,蔣玉菡便把著手教他,紅衣女笑道:“竟比學戲還難了!如此,莫若寶二爺就多在我家裡住幾天,我讓管家教你,都會了以後再走。”
襲人道:“王妃說了,是他設計賺出的令牌,只怕王爺過兩天悟出破綻,將寶玉追回,還是最遲明天一早出發的好。”
紅衣女道:“我家出門拐個彎就是碼頭。你們放心,我親自將他送到船上。”
襲人因對寶玉道:“我們不能久留,還得去訂戲裝買絲線,早些回去,別讓王爺生疑。就將你交給妹妹了。”
寶玉道:“我真不知該怎麼謝你們才好。”
襲人就望著他道:“我們這麼作,難道是為了你謝麼?”
蔣玉菡道:“都別再說什麼了。心裡什麼都有就好。”
見寶玉不捨的樣子,又道:“誰也別哭。都好生活著。”寶玉果然不哭。
大家別過。紅衣女打發管家讓寶玉洗了澡,管家就帶他去客房睡覺,寶玉好久沒在那麼齊全乾淨的床上睡覺了,鑽進被窩就甜睡起來,連夢亦無,一聞雞唱,立刻醒來。管家來請寶玉去吃飯,吃完紅衣女來,讓管家將幾個炊餅放到寶玉搭褳裡,道:“我就算你表姐,碼頭上的人皆認識我,我夫君是販運綢緞的,這些船老闆船老大多是熟人,我給你安排,一條最寬最大最穩的舡,你且把令牌揣好,若沒人盤問你,也不用亮出來,只讓他們當你是我親戚,要去金陵會友。”寶玉就跟著那紅衣女去往碼頭。
且說那金榮見遞給忠順王狀子多日後並無響動,心中不忿,尋思道恐是那些控告分量還輕,若有更能把寶玉砸死的罪狀就好了,偏那日璜大奶奶又來他家,他就又把當日學堂裡打架的事回憶一番,更把那日焙茗說的那個話重複數遍:“你那姑媽只會打旋磨子,向我們璉二奶奶跪著借當頭了,有道是傷人財傷人體以後都能一笑泯恩仇,若傷的是人的心,則不論隔了多久,一旦可能,那被傷的人必狠手報復。那璜大奶奶再聽此言,怒火更旺,拍下桌子罵道:“什麼惡拘亂呲牙!如今那王熙鳳才打旋磨子,跟那牢裡禁婆討饒,求少給他上拶子哩!”
金榮便道:“那條惡狗的惡主子倒不是王熙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