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感覺到左一的肩膀在接近黃昏的醫院裡顫抖地很脆弱，仿若一朵花蕾在暴雨中不斷地被催引著夭折。我能感覺在自己懷裡的左一在哭泣，沒有眼淚的哭泣是最傷悲的哭泣。我閉上眼睛，能感受到左一的悲傷是一個怎樣的心理過程。

左一沒有說話的表情其實很羞澀，那是毫無遮掩的情感在我的面前悄然地發酵。他或許不知道自己的情感是一個怎樣的異常世界。我這樣偷偷地看著他，他輕輕的微笑了一下，我能感覺到那是他臉上堆積了久違的那種從心裡醞釀出來的微笑。

“左一，怎麼不見你爸爸媽媽來看你外婆的。”我擦了一下額頭的汗水，把這句話說得很無意。

但卻這句話卻讓左一噎住了。眼睛又重新紅了起來。大顆的淚水就這樣沒有任何預期的掉落下來。

“我爸爸媽媽都死了啊。他們都死了，早已經死了。”左一把手中的牛奶往對面的房門一扔。我能聽到那牛奶裡帶著唐果果對她自己悲傷的事情的憤怒。滿滿地。

“對不起。我不是刻意要說什麼的。”我心驚膽戰的語氣無法掩蓋他自己的愧疚，覺得自己是在揭開別人不願意裸露的傷疤。

“沒事啊。我沒有生氣你啊。糖果，你別害怕。他們早死早超生啊。”左一儘量把這句話說的語調很高音，卻還是無法把內心的難過一同蓋過去。

這是一次完整的撒謊。對於她自己。這也是一次完整的同情。對於我和左一來說。

那就是內心裡一座被遺棄了的破舊的城，就像看見了那些從另一個城市歸來的一季又一季的雁陣，帶著那個不想回憶的城市的傷掠過空中的時候。每一聲的啼叫都是那麼憂悒而邈遠的充斥著隱瞞的傷情。它們的那些叫喊把整個世界都喊得如此荒涼。

只是，這個時候，沒人能理解左一這些叫喊裡跟雁陣的啼叫一個樣。

“左一。你沒有乖，你看你把眼睛都快哭瞎了。你是不是很得意這樣子就可以也把我的眼睛也給哭瞎了啊？”我也知道自己的哭泣有多傷心，在左一的眼睛裡也是會很悲痛地哭泣過一次的。

第四章　愛情在我的容顏裡開出一朵花（10）

左一突然抬起頭來。她正看著站在她面前的一個女人。

我看著那個女人。第一印象。很狐狸精。腹部微微凸起來。一身黑色的裙子，口紅深色的如同血液。她向著唐果果走近，高跟鞋在走廊裡錚錚作響。

“你奶奶……”左一看著眼前這個很狐狸精的女人。那女人故意把話停頓了一下。她轉過臉看了一下左一。她覺得，這個女人，她是知道的。左一的眼神裡充滿著的陌生感讓我覺得她自己一個人把事情隱瞞得很深很深。

“快死了吧。好。很好。”我看著這個女人說出這樣狠毒的話。腦子裡找不到可以具體要表達憤怒的話。只是，很驚訝，一個女人可以這樣來挑釁道德的輿論。

“跟你說，給我滾的遠遠的，否則我讓你肚子裡的孩子就此夭折。”左一的話說出來，沒有叫嚷，沒有埋怨。而且把這話說得那麼像祝福的語言。

“呵呵。真可笑。我是看你那麼可憐了，才過來把這醫院費給你付清的。給我看好那個老人。讓她快點去她要去的地方。醫藥費可會給你爸爸帶來巨大的煩惱的。”那女人說完後頭也不回地走了。

“那個女人是誰？那麼惡毒。不過，不管她。”我拍了一下左一的肩膀。試圖讓她從傷心的情緒裡走出來。

畢竟發生了的事情早已經是事實了。再怎麼個悲傷法，是會讓身體迅速走向虛弱的坡度。

左一沒有想要哭下去的情緒了，心裡裝滿著的是憤怒。那些因得到情緒的滋養而開花出來的憤怒在他內心世界裡迅速地高高揚揚地排立著。讓他覺得那是屬於那個女人骯髒的眼睛。

左一，你一定要堅強起來。表情是可以讓這個世界微弱的生物得到強大的力量的一種面部動作。於是，她看著左一很努力的讓自己的臉上掙扎出微笑。可那微笑對她自己來說，其實不過一朵向日葵在烈日下慢慢枯萎了的生物。

“左一。笑啊你。怎麼你連笑都不會。”我突然感覺到自己的聲音在走廊裡破空而出，迴音很大。左一顯然驚愕的表情，讓我不知道自己是否還要微笑下去。很無力。

左一這個時候遭受到我聲貝的餘震，顯得顫抖著。當我看到他的微笑，心的陰霾一下子撤退的片甲不留。

“今天晚上，我陪你在這裡吧。”我用著姐姐的口吻把這話說得很嚴肅。

“不用啊。我自己就可以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