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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部分

底給他們寄一點零花錢,關係僅此而已。叔父聽說是副師政委,這是他們家的光榮和驕傲,只是離家遠,在他們的生活中不起什麼作用。

高加林拿起這件衣服,突然想起要給叔父寫一封信,告訴一下他目前的處境,看叔父能不能在新疆給他找個工作。當然,他立刻想到,父母親就他一個獨苗兒,就是叔父在那裡能給他找下工作,他們也不會讓他去的。但他決定還是要給叔父寫信。他渴望遠走高飛——到時候,他會說服父母親的。

他於是很快伏在桌子上,用他文科方面的專長,很動感情地給叔父寫了一封信,放在了箱子裡。他想明天縣城遇集,他託人把信在城裡很快寄出去。

這個突然冒出來的想法,給他精神上帶來很大的安慰。他立刻覺得輕鬆起來,甚至有點高興。

他把這件黃軍衣穿在身上,愉快地出了門,沿著通往前川的架子車路,向那片色彩斑斕的菜園走去。

黃土高原八月的田野是極其迷人的,遠方的千山萬嶺,只有在這個時候才用惹眼的綠色裝扮起來。大川道里,玉米已經一人多高,每一株都懷了一個到兩個可愛的小綠棒;綠棒的頂端,都吐出了粉紅的纓絲。山坡上,蔓豆、小豆,黃豆、土豆、都在開花,紅、白、黃、藍,點綴在無邊無涯的綠色之間。莊稼大部分都剛鋤過二遍,又因為不久前下了飽垧雨,因此地裡沒有顯出旱象,溼潤潤,水淋淋,綠蓁蓁,看了真叫人愉快和舒坦。高加林輕快地走著,煩惱暫時放到了一邊,年輕人那種熱烈的血液又在他身上歡暢地激盪起來。他折了一朵粉紅色的打碗碗花,兩個指頭捻動著花莖,從一片灰白的包心菜地裡穿過,接連跳過了幾個土塄坎,來到了河道里。

他飛快地脫掉長衣服,在那一潭綠水的上石崖上擴胸、下蹲——他已經決定不是簡單洗個澡,而要好好遊一次泳。

他的裸體是很健美的。修長的身材,沒有體力勞動留下的任何印記,但又很壯實,看出他進行過規範的體育鍛煉。臉上的面板稍有點黑;高鼻樑,大花眼,兩道劍眉特別耐看。頭髮的亂蓬蓬的,但並不是不講究,而是專門講究這個樣子。他是英俊的,尤其是在他沉思和皺著眉頭的時候,更顯示出一種很有魅力的男性美。高加林活動了一會,便像跳水運動員一般從石。崖上一縱身跳了下去,身體在空中劃了一條弧線,就優美地沒入了碧綠的水潭中。他在水裡用各種姿勢遊,看來蠻像一回事。

一刻鐘以後,他從跌水哨的一邊爬上來,在上面的淺水裡用肥皂洗了一遍身子,然後躲在一個石窩裡換了褲子,光著上身回到石崖上面,躺在一棵桃樹下。這棵桃樹是一輩子打光棍的德順老漢的。桃子還沒熟的時候,好心的老光棍就全摘了分給村裡的娃娃。現在這樹上只留下一些不很茂密的樹葉,倒也能遮一些蔭涼。

高加林把衫子鋪到地上,兩隻手交叉著墊到腦後,舒展開身子躺下來,透過樹葉的縫隙,無意識地望著水一般清澈的藍天。時光已經到了中午,但他的肚子也不覺得餓。河道離得很近,但水聲聽起來像是很遠,潺潺地,像小提琴拉出來的聲音一般好聽。這時候,在他右側的玉米地裡,突然傳來一陣女孩子悠揚的信天游歌聲:

上河裡(哪個)鴨子下河裡鵝,

一對對(哪個)毛眼眼望哥哥……

歌聲甜美而嘹亮,只是缺乏訓練,帶有一點野味。他仔細聽了一下,聲音像是劉立本家的巧珍。他一下子記起剛才馬拴看媳婦的洋相,又聯想到巧珍唱的歌,忍不住笑了,心裡說:“你哥哥專門來望你哩,沒望見你;他人走了,你現在才望他哩……”他這樣想這件可笑事時,就聽見他旁邊的玉米林子裡響起沙沙的聲音。壞了!大概是巧珍從這裡過路回家呀。

高加林慌忙坐起來,兩把穿上了衣服。他的最後一顆釦子還沒扣上,巧珍提一籃子豬草已經站在他面前了。

劉巧珍看起來根本不像個農村姑娘。漂亮不必說,裝束既不土氣,也不俗氣。草綠的確良褲子,洗得發白的藍勞動布上衣,水紅的確良襯衣的大翻領翻在外邊,使得一張美麗的臉龐顯得異常生動。

她撲閃著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侷促地望了一眼高加林,然後從草籃裡摸出一個熟得皮都有點發黃的甜瓜遞到高加林面前,說:“我們家自留地的。我種的。你吃吧,甜得要命!”接著,她又從口袋裡掏出自己洗得乾乾淨淨的花手帕,讓加林楷一楷甜瓜。高加林很勉強地接過甜瓜,但沒有接她的手帕,輕淡地對她說:“我現在不相吃,我一會再……”

巧珍似乎還想和他說話,看他這副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