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4年3月22日)
吳宓是一位頗有儒家風範的學者,儘管他有一顆為情所困的內心。小偷偷了他的西服,他就穿舊式的長袍和夾克。他走路時總是自豪地挺起胸脯,持手杖,堅持走直而窄的路,絕不抄近路橫穿草坪。下午三點的約會,他會在兩點五十出現,但禮節意識不允許他在三點整之前敲門。
吳宓為了生活中的小事煩惱,葉公超借了他的錢,卻忘了還。《吳宓日記》1938年2月25日說:“公超陪宓至交通銀行,以國幣三十五元,換得港幣三十二元,公超借去宓港幣十元10H.K.(始終未還)。”是不是在這方面有了教訓,此後,吳宓借給別人錢要催人還。他說:“我應當催他還,這是幫助他,怕他萬一忘掉成為品德上的汙點。”大概是受了《哈姆雷特》中波洛涅斯的啟發。因為債款放了出去,往往丟了本錢,而且還失去了朋友。
當然,吳宓心中永遠的永久的痛就是毛彥文,他經常與賀麟、浦江清等人談他心中的遺憾與矛盾。1943年8月20日,已是知天命之年的吳宓於昆明寫下一首五言長詩《五十自壽》,對毛彥文的感情一如既往:平生愛海倫,臨老亦眷戀。世裡音書絕,夢中神影現。憐伊多苦悲,孀居成獨善。孤舟泛黃流,群魔舞赤縣。歡會今無時,未死思一面。吾情永付君,堅誠石莫轉。相抱痛哭別,安心歸佛殿。即此命亦慳,空有淚如霰。
吳宓的內心深處有一種悲天憫人的情懷,他的靈魂對愛情也有宗教般的執著,他的性格里的偏執和猶豫是一枚硬幣的兩面。他在昆明結交的任何一個人,都不曾瞭解他靈魂裡的孤獨和熱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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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鍾書離開聯大的“難言之隱”(1)
錢鍾書1937年從牛津畢業後,又去法國巴黎大學做研究,本想攻讀博士學位,但後來放棄了。1938年,錢鍾書將要回國時,不少大學想聘他,最後,還是他的母校清華大學佔了上風,當時竭力促成錢鍾書回清華任教的是西南聯大文學院院長馮友蘭。請錢鍾書來西南聯大教書的除了馮友蘭,還有錢鍾書的老師吳宓。
西南聯大聘請錢鍾書為教授,在外文系執教,是破格聘請的。其時,錢鍾書剛過28歲。馮友蘭給梅貽琦的信中說:“弟意名義可與教授,月薪三百,不知近聘王竹溪、華羅庚條件如何?錢之待遇不減於此二人方好……”
1938年10月下旬,錢鍾書抵達昆明,他為聯大外文系學生開了三門課:大一英文(六個學分)、文藝復興時期的文學(四個學分)、現代小說(二個學分)。
在許淵衝的印象中,“錢鍾書先生讀中文書、外文書數量之多,冠絕一時”。在何兆武的印象中,錢鍾書眼界極高,一般人難入其法眼,與同事相處並不好。當時《大一英文》分3個組,A組的陳福田注重美國英文,B組的錢鍾書注重英國英文,C組的潘家洵注重中文翻譯。在學生中最受歡迎的是潘家洵,很多人在窗子外面聽他的課,聽他翻譯易卜生的作品。許淵衝聽過錢鍾書的大一英文課,他記錄了錢鍾書上課時的情形:“錢先生只說英文,不說中文;只講書,不提問題;雖不表揚,也不批評,但是臉上時常露出微笑。”許淵衝還記得課堂上的一個細節:當時昆明的電影院正放映莎士比亞的名劇《羅密歐與朱麗葉》,錢鍾書微笑著說:“有許多人看了這部電影,男的想做羅密歐,女的想做朱麗葉。”錢鍾書口才極好,人很風趣,許淵衝說,錢先生妙語如珠,大有“語不驚人死不休”之慨。
文藝復興時期的文學和現代小說是為高年級的學生開設的選修課。據王佐良的回憶,錢鍾書第一天上課時,葉公超親自至教室介紹錢鍾書,說錢是他的學生,得意之狀,喜形於色。吳宓借閱了李賦寧記錄的這兩門課程的筆記,對錢鍾書授課非常佩服。由此可見,聯大的教授都是愛才的。
錢鍾書住文化巷11號,鄰居有顧憲良、周珏良、李賦寧、楊武之等人。此時,楊絳在上海,夫妻兩人異地分居,錢鍾書自然想念妻子和女兒。錢的《昆明舍館作》第一首、第二首是懷人的:萬念如蟲競蝕心,一身如影欲依形。十年離味從頭記,尓許淒涼總未經。屋小簷深晝不明,板床支凳兀難平。蕭然四壁埃塵繡,百遍思君繞室行。
聯大在文化巷的宿舍很小,錢鍾書說“屋小如舟”,他為棲身之所取了名為“冷屋”,寫了一系列嬉笑怒罵的妙文,輯為“冷屋隨筆”。錢鍾書在此寫的隨筆《一個偏見》開頭說:“偏見可以說是思想的放假。”錢鍾書本人有沒有傲慢與偏見呢。
錢鍾書離開聯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