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向孫子,似笑非笑道,“定親是定親,成親是成親。我是想讓加佳和七少定親,可沒想讓加佳和七少成親,真嫁進杜府去。”
唐加明大驚,脫口問出藏在心底的疑問,“四爺和七少不和的傳言,是您的手筆?”
“杜府名下多少生意,不論窯工和夥計,單論掌櫃就有不下百人。”柳氏輕言慢語,語氣毫無波瀾,“早在七少出師前,就隱隱分出’七少黨’、’四爺黨’兩派人馬。那些傳言是他們自己人作妖,我不過是讓人加了把柴罷了。”
怪不得。
怪不得一向壓著七妹親事不鬆口的祖母,會突然提起和杜府聯姻的事。
這樣巧的時機,竟似專等著杜振熙上鉤。
唐加明暗暗攥起拳頭,很快恢復鎮定的面色微微發白,“祖母,您到底想要幹什麼?”
如果只為借勢和合作,陸念稚可比杜振熙位高權重。
為什麼是杜振熙?
輩分之差,不過是句漂亮話,能糊弄七妹,糊弄不了他。
第14章 他也是這麼對你的
“杜府勢大,一半得益於開宗老祖宗的蔭福,一半得利於皇商名號。杜記瓷窯連任兩屆皇商,皇商牌匾一掛掛了足六年。對杜府來說太短,對其他同行來說,卻太長了。”柳氏不急不緩,盯著唐加明微白的臉道,“當年,是四爺隻身上京,一力為杜府拿下皇商風光。此人有城府有手段,十三行裡誰不忌憚他幾分?
否則明年皇商競標在即,家大業大如安記瓷窯,不也只走些尋常門路,不敢真起和杜府硬拼的心思?有四爺珠玉在前,七少則太年輕、歷練太少,又心性未定。柿子,自然要撿軟的捏。”
聯姻是最簡單且最穩當的利益紐帶,她要杜府心甘情願分出一杯羹,再步步蠶食,架空杜府的財和勢。
“我知道你最疼愛加佳。難道在你眼裡,我就是個冷血的祖母?”柳氏看了眼神色驟變、張口欲辯的唐加明,擺擺手起身道,“加佳也是我的嫡親孫女。定親不過是一時,將來我自有法子,在不損害她閨譽的前提下,讓杜府主動退親。”
那麼名譽受損的,將會是杜振熙。
柳氏目光閃過陰冷,緩緩走向闢做小佛堂的堂屋,身姿矍鑠,留下的話音卻輕飄,“我要的,是杜府滿門錢財散盡,家破——人亡。”
一番話縈繞耳邊,柳氏離去的背影在腦中揮之不去。
唐加明捏著氣死風燈,定定佇立在祥安院外的甬道口,回身望向檀香飄渺的小佛堂,那是柳氏早晚禮佛的地方,裡間擺著唐家亡人的牌位。
和祠堂供奉的不同,那些牌位上的一筆一劃,出自柳氏親筆。
很小的時候,柳氏曾牽著他的手進小佛堂祭拜過一次,他記憶模糊,只記得神龕裡的塑金佛像,垂眸看著叩拜唸佛的紅塵凡夫,神態看似悲憫,實則無喜無悲。
每每回想起這一細節,都令他莫名的腳底發寒。
唐加明不自覺挪了挪腳步,眸底黑沉。
該是怎樣的血海深仇,才會令祖母恨杜府如斯。
他心中有些不敢深想的猜測。
祖母不說,他不敢問。
他能做的該做的,從來只有聽祖母的話行事。
唐加明輕輕閉了閉眼,握緊氣死風燈抬腳離去,打在身前的光暈隨風搖曳,又輕又柔。
慶元堂一角獨立的華美院落中,明間內一燈如豆,明黃燭火亦是又輕又柔。
千柳跪坐席邊,抱著細頸茶壺打瞌睡,耳聽一聲清脆的“吧嗒”聲,登時吹破鼻泡驚醒,瞪著大眼睛努力聚焦。
“困了就先下去歇了吧。”曲清蟬忍俊不禁,一面捻著黑子落棋,一面搖頭笑道,“四爺又不講究虛禮。這裡不用你伺候了。”
千柳瞥一眼不動如山的陸念稚,躡手躡腳的退出明間,半是解脫半是無語的偷偷吐舌頭。
誰會想得到,大半夜的身處慶元堂面對曲清蟬,陸念稚並無半點入幕之賓的行徑,只和曲清蟬對坐手談。
文藝青年什麼的,果然不是她這種小丫鬟能懂的。
千柳默默飄走。
曲清蟬悠悠抬眼,輕聲說起千柳之前說過的話,看著陸念稚執白子的修長手指道,“我就該當場出賣你,說出你暗暗往酒杯抹辣油,才害得七少止不住咳嗽,千柳知道了定然不會再說你是好人,認定你和七少並無不和,好得親叔侄似的。”
她當時離得近人又細心,自然看清了陸念稚的小動作。
陸念稚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