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了,最起碼我們看到他的時候,他還能有一張乾淨的人擺在我們面前,讓我能看清楚他的確是馮橋。他安靜地坐在沙發上看電視,沒有抽菸。
任何一個吸毒的人必然會在一定的時間裡經歷了世界的兩個極端,從最瘋狂到最平靜,或者從最平靜到最瘋狂。我對吸毒的人天生沒有恐懼感,我不去逃避他們,當然,他們也傷害不了我。我曾經一個人坐著火車從北京到西安,是想體驗一下一個人出門的感受,那時我才16歲。
車在河南停的時候我起身去了衛生間,就在我推門進去的那一剎那看到有個男孩在裡面發抖,他沒有在用衛生間,只是在裡面發抖,我下意識地退了出來,因為害怕。沒料到他一把把我抓了進去,就在狹小的空間裡,我渾身冒出了冷汗,但是我不敢大聲叫喚,他求我,只是想讓我幫他一個忙。
他把我脖子上的絲巾扯了下來,擰成一條繩,然後勒在他的手臂上,他把整個手臂勒得像條蚯蚓,他讓我幫他壓住發抖的手腕,我壓住了,他掏出注射器,一針紮了下去,慢慢地我看他臉上露出痛苦的表情,痛苦過後他慢慢平靜了下來。
那樣的表情,我只見過那一次。在很多年後我才知道那樣的表情,和男人到了高潮的時候的表情,很像!
我知道他在吸毒,而且肯定已經到了不可救藥的地步,否則也不會注射。他平靜下來後,回到座位上和我聊天,奇怪的是我一點也不排斥他,到了洛陽的時候,他下了車,跟我說了一句話:謝謝,認識你我很高興!
聽到那樣的話,像聽見別人對自己的肯定。看見他慢慢從月臺上消失,我竟然有些淡淡的憂傷和感動。我媽從來就教育我,吸毒的人是魔鬼,千萬不能挨近他,否則他會吞噬你。雖然我至今也不敢告訴我媽我經歷過了這麼一件事,但是最起碼我覺得吸毒的人的心也是肉組成的,他們也是一顆平常的紅心,只是所處的環境不同而已,難道他們不會去想過要戒麼?在他們平靜下來的時候,沒想過要戒麼?其實在他們平靜下來的時候,世界還是原來的樣子,喧鬧沸騰,他們跟常人也沒有什麼區別。
所以我很為馮橋而難過。回到北京的這兩個月,讓我過足了一個枯燥無味的夏天,我無聊到了極點,沒有心思去做別的事情,包括像購物這種我平時樂此不疲的事情。我就想有個舒服的地方躺著,有涼水可以喝,有點音樂或者電影,然後我的心裡可以想一些事情,就行了。
在離開北京的前一天,馮橋的媽媽決定要請我和朝暉吃飯,這讓我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更不可思議的是她送給了我一個漂亮的LV女包,她當時在我面前笑得特別靦腆,她說:〃你看我又沒有女兒,看到這些小玩意兒,都不知道買來送給誰。〃
我心想這還小玩意兒呢,要是我媽肯定打死也不給我買,或者我可能賠上一兩個月的生活費去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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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王府井旁邊的天倫王朝飯店,我們一頓吃掉了幾個千,所以那頓飯吃得特滿足,吃得我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可憐,打小就沒這麼奢侈過。我爸媽都是老實巴交的幹部,小時候樓下趙姨家的王蕾抱著洋娃娃玩的時候我還在啃手指頭呢,等我有了洋娃娃的時候人家已經開始彈鋼琴了,等我開始彈鋼琴了的時候人家去人大學新聞去了,而我,被生活拋棄得老遠老遠,離北京幾千公里呢。
人和人千萬不能比,一比準被氣死,跟人比絕對是一自討苦吃的過程。
吃完了馮橋他媽開著凌志又把我們拖回了別墅,一路迎著風,我們心裡格外歡喜,又唱又跳的跟白毛女買了半斤白麵兒過新年似的。
回到別墅他媽媽就出去了。我問馮橋你心裡痛不痛?
其實我是特真心的理解和體諒他的痛苦,所以我才這樣問。但是問完了有點點後悔,因為朝暉的眼神告訴我,我不該哪壺不開提哪壺。
馮橋笑笑,露出兩排整齊的牙齒,他說這段時間好象想明白了很多事情。其實這陣子不只是馮橋,我和朝暉也想了很多,連我的爸媽包括朝暉的爸媽也想了很多。從來不知道這樣的事情會降臨在自個兒身上,一旦撞上了,把我們弄得措手不及。不知道哪位大師說過,人類痛苦的根源在於慾望,慾望支使著人類去做一切迎合它的事情,包括違法的,包括喪盡天良的,一切最醜惡的最難看的嘴臉都能在慾望二字上找到原因,因為有了慾望,所以人類變得痛苦。
所以戒毒和戒欲是一樣的過程,而人又不可能沒有慾望,可見戒毒是一何等艱苦的過程。
第一部分 馮橋回北京了 第8節 就想抱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