乎在盯著
徒弟,但他的眼睛沒有焦點。後來他說,金邊,還有蹄鐵嗎?金邊成竹在胸地說
:有許多,但都是馬掌。那就放到爐裡,燒燒打打,將它變成驢掌。他們用了抽
一袋煙的工夫,就將一副馬蹄鐵改造成了驢蹄鐵。小鐵匠將一把厚重的方凳放在
我的腿後,老鐵匠搬起我的腿,用鋒利的扁鏟,修剪了我的趾甲。修完我的四蹄,
老鐵匠退後幾步,打量著我,感慨萬端地說:真是一頭好驢子,我這輩子從來沒
見過這麼漂亮的驢!——再漂亮也比不上康拜因,國營農場從蘇聯進口了一臺康
拜因,紅的,一下子能割十壟麥,前頭把麥穗吞進去,後頭就把麥粒吐出來,譁
嘩地流麥粒,五分鐘一麻袋!少年金邊心馳神往地說。老鐵匠長嘆一聲,道:金
邊,看來我這裡是留不住你了。但即便是你明天要走,今天也要把驢掌掛上。金
邊靠在我身邊,左臂攬住我一條腿,右手握著釘錘,嘴裡叼著五個鐵釘,左手將
蹄鐵按定在我蹄上,每釘兩錘一別,乾淨利索,一隻掌掛上。四隻掌掛完,只用
了十幾分鍾。然後,扔下手中的傢什,進了棚裡。老鐵匠對我主人說:藍臉,拉
著它遛兩圈,看看瘸不瘸。主人牽著我,在街上走了一圈,從供銷合作社走到屠
宰組,屠宰組正在宰一頭黑豬,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很是刺激,殺豬的人
穿一件碧綠的褂子,大紅大綠,對比鮮明。從屠宰組走到區政府,與陳區長和他
的警衛員們迎面相逢,我知道西門屯農業生產合作社的慶典已經結束。區長的自
行車壞了,扛在一個警衛員的肩上。陳區長一眼看到我,好久沒把目光移開。我
知道是我的英俊威武吸引了區長的目光。我知道我是驢中的偉岸丈夫,大概是閻
王覺得對不住西門鬧,特地把驢的最佳蹄腿、最佳頭目都賦予了我吧?真是一頭
好驢,四蹄踏雪!我聽到區長說。可以把它弄到畜牧工作站當種驢,我聽到那個
扛著腳踏車的警衛員說。你是西門屯的藍臉嗎?陳區長問我的主人。是,我主人
應道。我主人在我屁股上拍了一掌,急欲迴避。陳區長攔住他,抬手摸摸我的背,
我隨即蹦了一個高。我主人說,這驢脾氣不好。——脾氣不好,要慢慢調教,千
萬別性急,性急,使夾生了,就無法調教了。區長用行家裡手的口吻對我的主人
說,參加革命前,我當過驢販子,見過的驢成千上萬,對驢的脾性瞭如指掌。區
長哈哈大笑起來,我的主人也跟著傻笑。區長說:藍臉,你的情況,我聽洪泰嶽
說了,我批評了他,我說藍臉就是一頭犟驢,要順著毛摩挲,性急不得,性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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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會尥蹶子、咬人。藍臉,你可以暫時不入社,你和合作社競賽吧,我知道你
分了八畝地,到明年秋天,看看你每畝地平均打多少糧食,再看看合作社每畝地
打多少糧食,如果你的畝產比合作社高,那你就繼續單幹,如果合作社的畝產比
你高,那時咱們再作商議。——區長,這話可是您親口說的!我的主人興奮地說。
是我親口說的,他們都可做證明,區長指指他的警衛員和圍觀的人。我的主
人牽著我回到鐵匠鋪前,對老鐵匠說,不瘸,步步踏實,妥帖著力,想不到小金
師傅小小年紀,竟幹出這麼出色的活兒。老鐵匠苦笑著搖搖頭,彷彿心事重重。
這時,我看到,小鐵匠金邊,揹著一個小鋪蓋卷——一床灰被子外邊裹了一
張狗皮——從棚子裡走出來,說:師傅,我走了。老鐵匠悲涼地說:走吧,奔你
的錦繡前程去吧!方紅“拖拉機,每臺一百馬力,頂一百匹馬。雙人合抱的大楊
樹,用鋼絲繩攔腰拴住,掛在”東方紅“上,它一加油門,突突地就把大楊樹連
根拔出,樹根拖拉著,足有半條街那麼長!——就你知道的多!老鐵匠嗔怪著,
隨即又對藍臉說:老藍,雖然是頭驢,有這樣的品貌,也是難能可貴,沒準哪員
大將跨夠了駿馬,突然想騎驢,那你藍臉就交了驢運氣了。少年鐵匠冷笑一聲,
接著便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