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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部分

。儘管養豬

現場會後,縣裡調撥了兩萬斤飼料糧作為對西門屯大隊的獎勵,但縣裡撥下來的

僅僅是個數字,最終還要在公社革委會的督促下,由公社糧管所那個狂喜歡吃老

鼠肉的姓金人送外號金耗子的所長具體落實。這位耗子所長把那些在倉庫邊角積

壓多年的黴變薯乾和高梁以次充好發往我們的豬場,數量上也大打了折扣。這批

黴爛糧食中摻雜的老鼠屎足有一噸,使我們杏園豬場整整一個冬天都籠罩在一股

奇特的臊臭之下。是的,在養豬現場會前後,我們吃香的喝辣的,過了一段地主

資產階級般的腐朽生活。但現場會開完不到一個月,大隊裡的糧庫就頻頻告急,

天氣也日漸寒冷,看起來很浪漫的白雪帶來了徹骨的寒冷,我們陷入了飢寒交迫

之中。

那年冬天的雪,大得有點邪乎,這不是我故意渲染,而是真實存在。縣氣象

局有記錄,縣誌上有記載,莫言的小說《養豬記》裡也曾提及。

莫言從小就喜歡妖言惑眾,他寫到小說裡的那些話,更是真真假假,不可不

信又不可全信。《養豬記》裡所寫,時問、地點都是對的,雪景的描寫也是對的,

但豬的頭數和來路卻有所篡改。明明是來自沂蒙山,他卻改成了五蓮山;明明是

一千零五十七頭,他卻改成九百餘頭;但這都是細枝末節,對一個寫小說的人寫

到小說裡的話,我們沒有必要去跟他較真。

儘管我對那群沂蒙山豬從心底裡透著蔑視,與它們同類,是我的恥辱,但我

畢竟與它們同了類,“兔死狐悲,物傷其類”,沂蒙山豬接二連三地死亡,使杏

園豬場籠罩著沉重的悲劇氣氛。為了儲存體力,減少熱量揮發,在那些日子裡,

我減少了夜間巡遊的次數。我用蹄爪將那些因為使用日久而破碎了的樹葉和成了

粉末的乾草扒攏到牆角,地面上留下一道道蹄印,猶如精心編織的網路圖案。我

臥在這堆碎草爛葉的中央,用兩隻前爪託著腮,看著紛紛揚揚的大雪,嗅著降雪

時特有的清冷氣息,心中浮現著一陣陣悲涼情緒。說實話,我不是一頭多愁善感

的豬,我身上多的是狂歡氣質,多的是抗爭意識,而基本上沒有那種哼哼唧唧的

小資情調。

北風呼嘯,河道中巨冰開裂,發出驚天動地的響聲,梆梆梆梆,猶如命運在

深夜裡敲門。豬舍前部的積雪,幾乎與被積雪壓彎的杏樹權連在一起,杏園裡不

時響起樹枝被積雪壓斷時發出的清脆響聲,而隨著這清脆聲響,總是有一陣沉悶

的聲響,那是樹上的積雪隨之塌落時發出的聲音。在那樣的暗夜裡,我的眼界所

及,全是白茫茫的一片。因為柴油短缺,早已停止磨電,所以即便我把那根燈繩

()

砘斷也砘不來一線光明。這樣白雪覆蓋的暗夜,應該是產生童話的環境,應該是

產生夢想的時刻,但飢餓和寒冷,粉碎了童話和夢想。我必須講良心話,也就是

說,在豬飼料最為短缺的時候,在沂蒙山豬們依靠著漚爛的樹葉子和從棉花加工

廠買來的棉籽皮苟延殘喘的日子裡,西門金龍還是在我的飼料中,保證了四分之

一比例的精料,那精料當然也只是黴變的薯幹,但總比豆葉和棉籽皮好。

我臥著,苦熬漫漫長夜,時而在夢中,時而在現實中。天上偶爾會露出幾顆

星星,星光璀璨,宛如女王胸脯上的鑽石。我無法睡得安寧,因為那些沂蒙山豬

在死亡線上掙扎的聲音,讓我感到無比的淒涼。回首往事,淚水盈滿了我的眼睛。

淚珠一旦流到腮毛上,片刻之間便凍成了珍珠。隔壁的刁小三也在哀嚎,它現在

該自食不講衛生的惡果了。它的窩裡沒有一點乾燥之處,到處是屎尿結成的冰坨

子。它在窩裡奔跑嗥叫,發出狼一樣的叫聲,與曠野裡真正的狼嗥遙相呼應。它

不斷地高聲咒罵,咒罵世道的不公。每當開飯之時,我就聽到它破口大罵。它罵

洪泰嶽,罵西門金龍,罵藍解放,更罵那個專門負責給我們餵食的白氏、杏兒,

那個早已與泥土同化的惡霸地主西門鬧的未亡人。白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