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寧元年八月十八日。
廣元大長公主府張燈結綵賓客盈門,榮樂郡主慕悅兒出嫁了。
慕悅兒是獨女,依大長公主和慕駙馬的意思,是想要招贅養老女婿的。
可四年前女兒看中了當今聖上的師兄,出身寒門且相貌普通的袁謨。
夫妻倆多次阻止無果,最終只能應允了這樁婚事。
唯一讓二人欣慰的是,袁謨名分上雖不是上門女婿,卻因為心疼悅兒答應了他們的要求。
不僅同意在公主府中舉行婚禮,婚後小夫妻二人也將在公主府居住。
婚禮熱鬧非常,京城裡數得上名號的人家基本都到了。
衣鬢香影觥籌交錯,酒量不怎麼樣的袁謨很快就頂不住了。
他向來不喜歡要人伺候,因此平日裡連個小廝跟班都沒有。
與他有十幾年交情的梧桐自告奮勇充作他的小廝,攙扶著他回新房。
其實袁謨並沒有真的喝醉,只是頭有些暈罷了。
等待了四年多的洞房花燭夜,他可不想在醉酒中度過。
梧桐哪裡知曉袁謨心中的想法,只覺得靠在肩上的人死沉死沉的,累得渾身直冒汗。
喧鬧聲漸漸遠去,梧桐只覺身上一輕,耳邊傳來了一陣低沉的笑聲。
“袁真人你沒喝醉?”他懊惱地看著身邊的男子。
袁謨按了按眉心:“醉了,沒醉透,不敢醉透啊……”
梧桐險些笑出聲來。
原來是擔心醉透了耽誤事兒,袁真人果然是個假牛鼻子老道!
袁謨在他後腦勺上輕拍了一下:“本真人記得從前和你說過不止一次,不要在能掐會算的人面前耍心眼!”
梧桐哪裡還敢多話,依舊架起了袁謨的胳膊:“小的還是趕緊把您送到郡主手裡,省得又鬧出什麼亂子。”
袁謨並不拒絕他的攙扶,嘆道:“都說危難關頭見真心,本真人如今總算是看清楚了,你是個有良心的人。
他們幾個都尋藉口不肯替本真人擋酒,真是不夠朋友!”
梧桐嘟囔道:“小的謝您誇讚,但幾位爺真不是沒有良心,誰讓您成婚這麼晚呢?
人家要麼就是孩子太小,要麼就是媳婦兒懷著身孕,自然不能喝太多嘛!”
“歪理!”袁謨笑罵了一聲。
兩人很快就來到了新房所在的院子。
袁謨吩咐梧桐去替他備熱水準備沐浴,自己則在丫鬟們的指引下走進了新房。
大約是聽見了外間的腳步聲,大丫鬟彩雀親自迎了出來。
“奴婢給郡馬爺道喜。”
袁謨笑道:“待會兒你帶著丫鬟們去賬房那裡領賞。”
彩雀知曉他的情況,忙道了謝。
袁謨又問了慕悅兒的情況。
彩雀笑道:“小郡主今日累壞了,方才用了好些點心……”
袁謨道:“你們都退下吧,我去看看小郡主。”
“是。”彩雀把沒說完的話嚥了回去,紅著臉招呼著眾人離開了新房。
與慕悅兒相識四年多,他對她的性格和習慣都非常瞭解。
可推開裡間門後,他才知道自己猜錯了。
本以為會見到一個捧著點心盤子吃得歡暢的新娘,沒想到映入眼簾的卻是一個安安靜靜躺在床上,已經睡著了的小姑娘。
瓷白中透著粉紅的小臉,均勻的呼吸聲,讓人根本捨不得打擾。
袁謨心道,他還是先去把自己收拾乾淨,讓這累壞了的小傢伙兒好好休息一會兒。
他默默打量了慕悅兒一陣,轉身走出了裡間。
淨房裡,梧桐已經把熱水注入了大浴桶。
袁謨示意他退下,自己寬衣解帶後泡進了熱水中。
這一場婚禮雖是岳母岳父一手操辦,他這個新郎其實也不輕鬆。
似這般愜意地泡在熱水中放鬆筋骨,已經是幾個月以前的事了。
袁謨本來只是想泡個澡舒緩一下,沒曾想竟很快就沒有了知覺。
不知過了多久,他只覺渾身冰涼黏膩,打了個冷顫後竟身子控制不住哆嗦起來。
梧桐那個臭小子,洗澡水都變得冰涼也不知道來喚他一聲,簡直太不像話了!
袁謨努力把眼睛撕開一條縫,看見的卻不是屋頂,而是灰濛濛陰沉沉的天空。
饒是這些年什麼離奇的事兒都聽說過,他也沒想明白好好的淨房屋頂什麼時候就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