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不惜工本,日夜準備。兩天過後,桃葉渡一帶果真裝點一新。
十五日下午,金陵城內吉字營全體湘勇如同過年似的,營營掛旗,隊隊擺酒,為他們的統帥太子少保一等伯爵原浙江巡撫曾國荃開缺回籍隆重餞行。吃過飯後,全體官兵換上新衣,一齊來到秦淮河畔。河裡已停泊上百條畫舫,所有什長以上的將官都被邀請上船,船上擺滿了酒肉瓜果。普通勇丁則分散在桃葉渡數十家茶樓酒肆裡。遠遠近近的百姓聞知湘軍有此盛舉,全都攜幼扶老,紛至沓來,把桃葉渡一帶的秦淮河兩岸弄得萬頭攢動,熱鬧非凡。
河中一條特大號塗飾鮮豔的畫舫上,盛會的主角曾國荃坐在這裡,曾國藩帶著吉字營和長江水師的高階將官們羅列四周,一個個與曾國荃殷勤敘談。誇耀他的戰功,讚揚他的軍事才能,歌頌他對部下的仁愛,敘述他們之間鮮血凝成的情誼。總之,儘量把好聽的話都搬出來,讓悽然開缺的曾國荃開心。曾國荃也竭力裝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同與他浴血奮戰過來的袍澤們談笑話別。
天色漸漸黑下來,河中畫舫點起一色的大紅蠟燭,船頭船尾高懸各種形狀的彩燈,有兔形燈、魚形燈、鹿形燈、龜形燈等等,把一段綿延三五里長的秦淮河映得通亮。桃葉渡上的樓房更是爭妍鬥豔般點起千奇百怪的花燈來。秦淮花燈本是最有名的傳統,這次是中斷十多年後的第一次復興,使人們欣喜萬分。桃葉渡以及附近的店鋪老闆們,都要藉此時機一展才能,招徠顧客,再加上趙烈文有心要在曾國藩面前顯露辦事的能力,這兩天大肆鼓動宣傳,竟使得桃葉渡今夜的花燈遠勝咸豐二年元宵節的燈會,其花色之繁、品種之多、燭光之亮、出意之巧,真可以與史載六朝繁華時期媲美。河中岸上的燈火與天空中的一輪明月相互輝映,加上各處樓館傳出的嫋嫋絲絃聲,竟然造出一個詩意盎然、韻味無窮的太平盛世的月夜來,彷彿時光已倒退到“煙籠寒水月籠沙,夜泊秦淮近酒家”的年代。
彭壽頤、楊國棟、汪增甫、錢密之等人坐在船尾,邊喝酒邊欣賞邊暢談。
“又到昇平樂世了!”錢密之感嘆。
“這都是託中堂大人、九帥和各位師爺將士們的福哇!”汪增甫望著彭壽頤、楊國棟討好地說,並起身往彭壽頤杯裡斟酒。彭壽頤忙起身說:“不敢不敢!”坐下後,向四周環視一眼,無限陶醉地說:“這秦淮夜月真妙不可言。”
“是呀,不然何以說秦淮夜月是金陵第一景哩!”錢密之以一個老金陵的身份加以肯定,又指著渡口矗立的一塊約有丈把高的木牌說,“那上面‘桃葉渡’三字是中堂親筆題寫的,既剛勁謹嚴,又婀娜多姿,這三個字真要和這個渡口一起流傳千古了!”
“正是,正是。”汪增甫接言,“字如其人。中堂大人本來既是號令三軍、威猛森嚴的制軍,又是文采蘊藉、風流多情的翰林嘛!”
不愧是江南頭號名士,這話說得好,滿座都報以歎服的笑聲。
“桃葉復桃葉,渡江不用楫,但渡無所苦,我自迎接汝。”在眾人的笑聲中,楊國棟輕輕地哼著。
“楊老爺好記性。”錢密之稱讚道,“前明陳芹有首詩寫桃葉渡,歷來被人譽為詠桃葉渡詩之首,不知楊老爺記得不?”
“我於秦淮河的知識就只有剛才那幾句,其餘一概不知,請老先生念念,也好長我見識。”
“歷朝歷代的才子們詠桃葉渡的詩何止千百,老朽獨喜陳芹的這首。”錢密之搖頭晃腦地念了起來,“獻之當年寵桃葉,桃葉渡江自迎接。雲容難比美人衣,花豔爭如美人頰。王令風流舊有聲,千年古渡襲佳名。渡頭春水年年綠,桃葉桃花傷客情。”
“果然作得好!”楊國棟稱讚,“流韻圓轉,婉麗動聽,深得南朝宮體詩之美。”
“這次秦淮舊貌的修復,是惠甫兄的佳構,平素看不出,他還有這份才情。”彭壽頤笑著說,“我明日要向他建議,兩岸還要栽一萬株楊柳。”
“對!秦淮楊柳,是當年金陵又一絕。”汪增甫插話。
“前明舊院也要修復起來。”彭壽頤醉眼迷迷地繼續說,“還要把媚香樓和金陵另七豔的樓院也按當時的樣子修好。”
“好讓今日的侯方域與李香君相會!”錢密之猛地插一句,引得大家一陣好笑。老頭子自己更是笑得白鬍子亂抖,缺了三顆門牙的嘴巴大開。
“你們看,金陵八豔真的來了!”汪增甫指著遠處驚喜地叫了起來。
這時,趙烈文也正在得意地對曾國藩和曾國荃介紹:“中堂、九帥,卑職將前朝金陵八豔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