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看。曾國藩略微思考一下,援筆寫道:“富似石崇,不帶銀錢休請客;辯如季子,說通王侯不容賒。”寫好後,又看了一遍。正在自我欣賞時,忽然耳邊響起一個外鄉人的口音:“韋卒長,你找了幾天找不到讀書人,這不就在眼前嗎?”
立時就有好幾個人圍上前來,七嘴八舌地說:
“這個先生的字不醜!”
“是的,不難看!”
“就找他吧!”
曾國藩扭過臉去,看是些什麼人在說話。這一看不打緊,直把他嚇得三魂飛掉兩魂,七魄只留一魄!
六把這個清妖頭押到長沙去砍了
原來,圍在曾國藩身旁的是一群年輕漢子,一個個頭上纏著紅包布,攔腰繫一條大紅帶子,帶子上斜插著一把明晃晃的大砍刀,衣褲雜亂無章,一律赤腳草鞋,臉上滿是煙土灰塵。雖然臉上都帶著笑容,但在曾國藩看來,那笑容裡卻充滿了殺氣。他心裡暗暗叫苦不迭:這不就是一路來常聽人說起的長毛嗎?真正冤家路窄,怎麼會在這裡碰到他們!
一個頭上包著黃布頭巾的人過來,在曾國藩的肩上重重一拍,操著一口廣西官話說:“夥計,幫我們抄幾份告示吧!”
曾國藩愣住了,不知怎樣回答才好,心想:這怕就是他們的頭目韋卒長了。包黃布的人繼續說:“不要怕!你是讀書人,我們最喜歡。你若是肯歸順我們,包你有吃有穿,仗也不要你打,日後我們天王坐了江山,給你一個大官當如何?”那人邊說邊瞪著兩隻大眼望著曾國藩。果然是一群長毛!曾國藩迅速安定下來,腦子裡在盤算對策。包黃布的人見他不做聲,又說:“如果你不願意,幫我們抄完告示就放你回去。”
曾國藩料想一時不得脫身,便對荊七說:“你在這裡等康福,天晚還沒回來,你就去找我。”
荊七一聽為難了:如果真的沒回來,我到哪裡去找呢?還不如現在就跟著去:“大爺,我和你一道去吧!緩急之間也有個照應,康福來後,就煩老闆告訴他一聲!”
包黃布的大聲說:“好!一起走,一起走!”
說著,便指揮手下計程車兵連擁帶押地將曾國藩主僕二人帶走了。
曾國藩心裡這時正是十五個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不得安寧。到何處去?抄什麼樣的告示?倘若被別人知道,豈不是在為反賊做事?此中原委,誰能替你分辯?腦子裡一邊想,腳不由自主地向前走著。看看方向,卻又是在向長沙那邊走去,離湘鄉是越來越遠了。快到天黑時,這隊士兵將他們帶到一個村莊。
村莊裡的人早走光了。士兵們將他們安置在一間較好點的瓦屋裡。過會兒,一個十五六歲的童子兵端一大碗熱氣騰騰的狗肉進來,擺在桌子上,又放上兩雙筷子。小傢伙臉上油汗混在一起,興高采烈地說:“你們真有口福,剛才打了幾隻肥狗。”韋卒長說:“優待教書先生,給我送來兩碗,趁熱吃吧!只可惜沒有酒。”曾國藩聞著狗肉那股騷味就作嘔,何況炎暑天吃狗肉,是湖南人的大忌。他緊皺雙眉,直搖頭。荊七對童子兵說:“小兄弟,我們不吃狗肉,你拿去吃吧!請給我們盛兩碗飯,隨便夾點菜就行。”
童子兵一聽這話,高興得跳起來:“這麼好的東西都不吃,那我不講客氣了。”
小傢伙出去後不久,便端來兩碗飯,又從口袋裡掏出十幾只青辣椒,說:“老先生,飯我弄來兩碗,菜卻實在找不到。聽說湖南人愛吃辣椒,我特地從菜園子裡摘了這些,給你們下飯。”
曾國藩看著這些連把都未去掉的青辣椒,哭笑不得。既無鹽,又無醬油,如何吃法!湖南人愛吃辣椒,也沒有這樣生吃的本領呀!無奈,只得扒了幾口白飯,便把碗扔到一邊。包黃頭布的人進來,手裡抓著一張寫滿字的紙,大大咧咧地坐到曾國藩的對面,說:“老先生,吃飽了吧!今天夜裡就請你照樣抄三份。”說罷,將手中的紙展開。曾國藩就著燈火看時,大吃一驚,心撲通撲通地急跳。抄這種告示,今後萬一被人告發,豈不要殺頭滅族嗎?他直瞪瞪地看,頭上冷汗不停地冒出。黃包布並不理會這些,高喊:“細腳仔,拿紙和筆墨來!再加兩支大蜡燭。”
剛才送狗肉的童子兵進來,一隻手拿著幾張大白紙、兩支洋蠟燭,另一隻手拿著一支毛筆、一個硯臺,硯臺上還有一塊圓墨。黃包布說:“老先生,今夜辛苦你了。抄好後,明早讓你走路。”
待兵士們走後,曾國藩將告示又看了一遍,只見那上面寫著:
太平天國左輔正軍師領中軍主將東王楊、太平天國右弼又正軍師領前軍主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