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板一推,許箬荇低笑一下:“哪家還能備著兩間柴房不成,青廷,你湊合湊合地睡,我在旁邊守著你。”
我摸著地上已經鋪上的乾草,地確是又厚又軟,睡下去倒也舒適。將手臂枕在腦後。想想自己幾天前還睡在王爺府地錦被秀榻上,一轉眼。都淪落到睡柴房的地上,真是天上人間,比不起啊。
許箬荇在我右手邊,抱膝而坐,袍子地衣角落下,正好拽在我手裡,儘管只有一角小小的衣料,在這詭異而黑暗地地方,讓人心裡徒然升出安然來。
“青廷,你方才想問的是,怎麼我們不能讓元婆婆送出去。”
“是,十年前,不是他們送的你嗎。”
“這裡有個怪規矩,進來的人必須要住滿七天以上方可離開,你願意住這麼久嗎。”
我一想到那個能把牙齒崩斷的硬餅,還有冰得住五臟六腑地茶水,要是在這裡住七天,只能吃這個,日子可怎麼過:“不,不,我們還是明天就回去的好,沒準顧大人還要捎信過來給我們,要是傳信的比我們先到富陽縣,大家會誤以為我們兩個人失蹤的。”沒準還有想象能力豐富的,以為我們兩個人是私奔了。
“所以啊,你稍微合會兒眼,算算時辰差不多,我們就和元婆婆道別走人。”
“我一時睡不著,不如先聊聊天。”
“聊什麼呢。”他的手搭在我甩在草榻上的頭髮,像是找到有趣的玩具,用手指頭慢慢繞著,一圈一圈,動作輕柔,並不會覺得痛,“青廷,你忘記的那些東西,何時能夠找回來。”
第一個話題便這麼令人不自在,我嘿嘿笑道:“它想回來地時候,自然會回來。”
“要是一輩子都不回來呢。”這一句地聲音低了許多,倒更像是他在自言自語,“要是一輩子都不回來,我該怎麼辦。”
聽在我耳朵裡,倒像是在說青廷要是一輩子都不回來,我該怎麼辦。
如果一直是我待在這個身體裡面的話,她一定不能夠回來。
不知是不是漆黑一片帶來地勇氣,我按住他繞著我髮絲的手,小心翼翼地問道:“如果,我不是洪青廷的話,我只是說如果,你會怎麼對待。”
他沒有回答。
我聽到自己緊張如擂鼓的心跳聲,只有我能聽到。
“如果,你不是洪青廷的話,那你是誰,青廷人又在哪裡。”
沒有得到想聽的答案,反而被他一個問題又拋了回來。
“你明明就是青廷,她的樣子,她的聲音,除了小習慣上略有不同,我同你相處這些年,難道會分辨不出嗎,即便真的是雙眼前一片黑暗,我依然能夠認得出來。”他這種滿滿的自信到底從何而來,我明明就不是真正的洪青廷,他的直覺已經欺騙了他。
“如果,我是另外一個人呢,更準確地說,如果我是另外一個人的靈魂,住進了青廷的身體呢,就像是用一個你所認識的酒罈,裡面裝了從來沒有喝過的新酒,你從外表能不能一眼看出來呢。”這個比方真不好,可言語慌亂之中,我一時也想不出更好的了。
他抽住我髮絲的手,猛地一緊,我的頭皮很痛,許箬荇沉聲道:“青廷,這樣的玩笑開一次就夠了,或許你已經忘記我曾經說過的話,但是我不會忘記,你就是你,你的眼睛不會騙人,你的心也不會騙人。”
開一次就夠了,我以前,不,不,洪青廷以前也和他開過這種玩笑,而且惹得他很是生氣,在兩個人之間,這是禁忌的話題,我卻忘記地一乾二淨。
但是,他說對了,我的心不會騙人,這一顆在胸口跳動著的心,明明白白地喜歡著眼前的男子,這是洪青廷的心,亦是我的心。
捕紅 第四卷 17:禁止鳴叫
空氣裡除了柴房特有的木屑氣味,還有隱隱的尷尬。
幸好,我們都看不到彼此的臉色,不論是白是紅。
他的臉融在暗色之中,我看不清他的五官,但是我知道他會在這裡,一直守著我,很多事情並非三言兩語能夠說清楚,既然說不清楚,不如不再負累,我很輕很輕將心口的鬱氣吐出,假如真的命數安排我餘生將在這個環境裡面度過,這是我最後一次嘗試著與他說明,我是一個外來靈魂的事實。
最後一次。
以後,別說是他,我自己也會將這些慢慢遺忘,誰都敵不過時間的折騰,每個人的記憶力都不會比自己想象地更好,特別是我這種中過毒,受過傷,遭受過挫折的,我側翻過身去,手中抓著的物件始終沒有放開,也壓根沒有打算要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