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是許青珂這種竭力淡薄卻入骨深情的人。
她的人生已經足夠慘淡; 餘下的光輝只在寥寥數人身上。
然而但凡死一人; 人生光輝便足以暗了大半。
許青珂並不是一個外露痛苦的人,可她的眼太靈動,若非刻意遮掩; 愛恨苦痛都十分鮮明。
此時,她大概是痛到極致了。
秦川看到了,心臟劇烈收縮,一時竟也痛到了。
抬手!淵這邊的人齊齊停手……
北琛整個人都懵了。
景霄也痛到極致了; 一刀劈退秦夜,瘋狂跑來。
沒人能攔他。
他衝進了院子,卻又猛然緩了步子。
景萱垂死; 有些話,她很想說……卻看到抱著她的人那樣痛苦。
她知道她痛苦,因她是這樣溫柔的一個人。
“公子……我好開心……遇上你……那晚上……遇上你……我不後悔的……”
她艱難得抬起手,她想安撫這個人; 卻發現手上此時滿是血,於是停住了,她不想用自己的血來玷汙這個人。
纖細脆弱的手要收回來的時候,許青珂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臉上。
“我知道……對不起……”
她痴心錯付,她心中愧疚,因始終不曾告訴她自己是女兒身。
她大半生都在遮遮掩掩,想信的人不能信,想厚待的人,卻只能避著遠著,恨極的人,卻用了漫長的歲月去與之虛與委蛇。
她心中早已疲倦之極,但都不極懷裡姑娘的輕輕一句不後悔。
不後悔麼?
“我……我也知道……”景萱忽如此說,許青珂一震,卻看到她另一隻手……手中顫顫從懷裡拿出了一個物件。
一個香囊。
“做好很久……不敢……給你……”她臉上有羞澀,有釋然。
許青珂觀察力超凡,一眼就看出這香囊是景萱一針一線細心縫製出來的,上面的花色卻是女子所用。
原來,她早已知道。
許青珂看著她,看到她眼中餘光逐漸閃爍,卻竭力維持,她也是不捨的吧。
卻還想安撫她。
人死別離,大概是悲傷的。
屋子裡的顏姝等人看到景萱替許青珂擋下一箭的時候,大概就惋惜了。
但當她們看到許青珂捏住了香囊,卻伸手扯下了束髮的綢帶。
男子冠發,若是不冠發呢?
當一頭青絲垂落肩頭,如絲滑墨水,如綢帶緩緩散開。
一根根一縷縷,從後背糾纏,那纖細的輪廓,那清華的姿態……何嘗不精細明麗。
她的單薄,她的美貌,她的一切都染上了女子的柔色似的,腦海裡終有一根弦崩斷了。
全場的人都驚呆了。
顏姝也怔了,千算萬算,千念萬念,沒想到這是一個……女人。
她們還好,是背對許青珂的,可秦夜等人卻是正面的。
青絲垂肩的許相爺美得不似人間人,可她不曾看其他人,只低頭看著景萱。
無言,卻都懂。
景萱笑了,手指撫摸著她的臉,指尖有血,她的臉上也有血。
果然是極好看得。
她心裡藏著的那位許公子不管是男還是女。
都好看極了。
“別哭……”景萱艱難又輕微吐出這句話,瞳孔卻是頃刻暗淡,笑容凝滯,手掌松滑下來,許青珂驚慌去握住,但鮮血滑膩,纖細的手腕手掌便從她手中滑落。
落而無聲。
手停頓那裡,保留著虛握的姿勢,許青珂垂眸,兩滴淚落下。
寂靜。
心太苦了。
鏗!劍光切過,師寧遠後退一步,渾身浴血,渾身的痛卻來不及看她落淚。
弗阮冷眼看著,卻微微皺眉,他是驚訝的,因這個人在他手底下隱忍多年,哪怕養父母死的時候也不曾哭過,彷彿把恨跟愛都藏到了骨子裡。
他以為這人是最肖似自己的。
也是因為如此,他才把她看做可以一斗的人物。
然而……原來她也會哭。
弗阮略一失神,讓師寧遠乘機脫身,他已重傷,用了為數不多的力氣過去,但秦川已經揮手大喝:“御醫呢?讓御醫全部給寡人過來!”
他命令完,忍不住走過去,語氣放低,竟是低頭:“是寡人的錯,你別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