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忙活了起來,化妝的化妝,捯飭道具的捯飭道具。
溫玉恨雖說算不上個絕對的好人,可骨子裡還是有那麼點傲氣的,以前唱戲幾乎都是憑他心情,如今卻落到要為日本人唱,他心中憤怒,卻又毫無辦法,外面已經在打仗了,安定日子幾乎是掰著指頭數著過,而當他將妝扮上,換上了鮮豔的戲袍,就不再是自己了,方才那點不甘都被藏到了妝容後面。
溫玉恨戴上沈重的水鑽頭面,繁雜的珠子與粼粼水鑽耀得眼睛生疼,他盯著鏡子裡面自己的臉看,心中自嘲道,“我這個樣子,到底還像不像個人?”
“好了嗎?”過了一會兒趙小妹推開虛掩的門,大約是都準備就緒就等溫玉恨了,她看見溫玉恨扮好妝的樣子衝他彎了彎眉眼,“真好看。”
走上戲臺自下望去,不用想也看不到其他的客人,前排坐了幾個神色肅穆的軍官,其他的日本兵分兩邊站了各一豎排,溫玉恨眼尖,看到正中間的那個日本人旁邊坐了一箇中國人,且是他所熟悉的,那個人不是別人,正是常正輝。
常正輝沒看臺上,正低聲與那個日本軍官竊竊私語著什麼,而那個日本人聽了之後將目光鎖住溫玉恨,慢慢微笑起來。
“昔日梁鴻配孟光,今朝仙女會襄王……”
溫玉恨早先知道常正輝跟日本人打過交道,卻不想關係竟如此密切,想歸想,卻仍不敢怠慢,抖動著盈盈衣袖,目光隨聲色流轉。溫玉恨今兒特意挑《龍鳳呈祥》來唱,倒是挺合襯。
“暗地堪笑奴兄長,安排巧計哄劉王。
月老本是喬國丈,縱有大事諒無妨。”
臺下堂島三郎一直盯著溫玉恨看,老實說他早就知道溫玉恨的大名,仰慕他也不是一兩天了,幾番邀請都無果,而今終於有機會坐在喜豐園聽他唱戲,心中自是痛快,可他還是不喜歡這種半強迫的方式,不過這些紛雜的想法在聽到溫玉恨口中唱詞之後便煙消雲散,這個人的確是有魅力的,堂島已經深深地被吸引住。
“今日良辰,只見笙歌皆奏,刀槍森嚴,好不壯觀人也! ”
溫玉恨將這一句念得無比哀怨,臺下的日本人大多數是聽不太懂的,想到這裡,他嘴邊不禁泛起冷笑,之後幾番婉轉,一齣戲終於唱罷,臺下卻是一片安靜,唯有堂島三郎一人拍手叫好,這氣氛之微妙,恐怕只有臺上的人才知道。
見堂島拍手稱讚了,周圍坐著的幾個日本人也虛偽的跟著拍手,常正輝也不避嫌,笑眯眯的望向臺上的溫玉恨,“哎呀,溫老闆唱的真是妙極了!”
溫玉恨躬身謝幕,卻被人叫住。
堂島站起身,操著一口蹩腳的中文道,“溫老闆,我今日就是為見你而來的。”
“…………”溫玉恨淡漠的看了他一眼,口中卻回答得體,“那真是溫某的榮幸。”
“可否下臺聊一聊?”
溫玉恨依言走下臺,堂島未請他坐,兩人面對面站著,堂島要比溫玉恨矮一點,但因著相貌粗狂看上去差距也不大。
“這位就是我曾跟你提到過的堂島司令,”常正輝約莫是起了個翻譯的作用,在一旁解釋,“司令他很是想聽你唱的戲,今日才特意前來。”
特意前來──溫玉恨覺得這個詞他說的還真是順溜不拗口,臺上的人站在遠處不知道該不該下去,就這麼維持著尷尬的氛圍。
“堂島司令你好。”溫玉恨朝他伸手。
堂島同他握了下手,竟有些不好意思,遂即道,“溫老闆……長得可真是俊美。”
溫玉恨頂煩人拿這種詞來誇自己的面貌,而且被一個男人這麼說,他是一點也不覺得高興,只不過煩歸煩,臉上卻是一丁點兒也未表現出來,他彬彬有禮的回了句,“謝謝。”
“如果溫老闆有空的話,在下想請你喝茶,不知道溫老闆意下如何?”
溫玉恨剛想說話,這時聽得外面喧譁起來,一個日本兵跑過來在堂島三郎耳邊悄聲說了幾句話,便見得他臉色一變,“什麼人?”
顏子笙心中越是悲涼,表現得越是雲淡風輕,去喜豐園的路不算遠,但是他走的極慢,就像是吃過飯後悠閒地散步一樣,街上的行人很少了,盛夏的陽光孤零零的烘烤著大地,有種怪異的蕭條感。
等終於走到了喜豐園門口他想進去卻被攔了下來。
他不曾想到喜豐園竟然被日本人的軍隊的包圍了,但他也不想就這麼折回去,開口對守著門口的日本兵道,“讓我進去,我是來找熟人的。”
“什麼熟人!這裡沒有你的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