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房。
漸漸地我發現大家都在躲避我,不再像以前那樣逗我玩,也不給我講故事了。我成了禁地延伸出來的一部分。整個宅院似乎因為我和禁地的頻繁聯絡而瀰漫著不可言喻的恐怖氣息。
第七天,阿古神秘地把我叫到一邊,問我在新房裡和爺爺都說了些什麼。當時,我非常高興,阿古的好奇滿足了我渴望已久的虛榮心。我是唯一可以自由進出那塊禁地的使者,連我哥哥和我妹妹都沒有享受到這種殊榮。
“我給爺爺講故事,爺爺就給我一大把糖,還是軟的,”我得意洋洋地說,“前幾天我還給爺爺講了你的故事呢。”
阿古神色緊張起來,似乎聽到了他心跳的聲音。“你都講了我一些什麼?我每天都是按時把飯菜送到鎮長先生的門口就馬上離開了,連一秒鐘也不敢停留。”
我笑著說:“我的故事裡有這個大院的很多人呢。就是給我糖我也不告訴你。爺爺說這些故事只能講給他聽,不能告訴別人。我現在要去看我爸爸,看他醒沒有。”
我父親還是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渾身散發出一股酒香。母親用毛巾給他擦著身子。他白胖白胖的身體形若破繭而出的蠶。我忍不住把片刻之前發生的事情告訴了母親。
“我沒有告訴阿古,”我對母親說,“不過我可以給你說,我的故事裡也有你呢,不想知道嗎?”
(3)
她神色凝重地擰著毛巾幹,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我不想聽,你也不要給我說。這樣我們都要安全一些。”
“你不喜歡我了嗎?”她的冷漠差點把我的眼淚擰出來,“我還不如你手裡的一條毛巾。”
母親看著我的眼睛說道:“正是心疼你,我才不想打聽那些危險的事情。”
這時候,我看見父親的手指動了一下。我高興地驚呼起來,彷彿看見枝頭綻開的第一朵春蕾。我趕快跑到爺爺那裡,把這個故事說給他聽。
“這是你講得最動聽的一個故事,”他說。
那天我得到幾顆酒心糖,放進嘴裡果然有一種奇特的味道,正如爺爺說的那樣,讓我聯想到昏睡了七天七夜的父親。
第二天,當我站在葡萄架下面品嚐最後一顆酒心糖的時候,我哥哥怒氣衝衝地出現在我面前。
“你是間諜,”他的手指碰到了我的鼻尖,“幾顆臭燻燻的糖果就讓你背叛了我們。”然後他的手指伸進我的嘴,把那顆酒心糖摳了出來。
“你一定也出賣了我,你這個臭間諜,”他罵罵咧咧地走開了。
我哭哭啼啼地跑進新房,向爺爺訴說哥哥給我的屈辱。唐娜坐在大床上,羞赧地扣上白色旗袍的最後一顆釦子。一股向日葵的味道讓我莫名其妙地有些興奮。
“爺爺,間諜是什麼意思?”我問。
“你看見過蝴蝶嗎?它們在花叢中飛來飛去採集花蜜。”爺爺眯著眼睛說,“間諜就象蝴蝶,是非常有好奇心的人,喜歡在人群中間飛來飛去探聽別人的故事。”
“爺爺,我知道了,間諜就是蝴蝶,”我高聲說道,“我願意當一隻間諜。”
那天下午,宅院裡到處貼滿了辱罵我的小紙條,說我是一個恬不知恥的小間諜。哥哥比我大七歲,可是他的個頭差不多跟父親一樣高。我就是使盡全身氣力也無法撕掉他親手貼到牆壁上的紙條。
爺爺對間諜一詞別出心裁的解釋,讓我仍然置身於童話般的快樂裡。我毫不在意地在宅院裡跑來跑去,給大家解釋間諜就是蝴蝶的一個種類。
“這是我爺爺說的,他說的還有錯嗎?”我得意地說,“別看我哥哥個子比我大,他根本不懂間諜的意思。我倒希望他再多貼幾張那樣的紙條。”
從那時起,僕人們看見我都小聲地叫我小間諜。我很高興他們開始逗我玩了,哪怕當我是一隻美麗蝴蝶。很快我就感到他們轉身之後眼裡流露的鄙夷,與我哥哥的辱罵同樣令人不寒而慄。
過了一天,哥哥把我抓住,往我臉上貼了幾張紙條。
“你這個臭間諜,是別人的耳朵,眼睛和嘴,”他罵道。我想也許他是嫉妒我獨享了爺爺的寵愛。於是我鎮靜地說只要我給爺爺說一聲,他也可以當一隻間諜。
“我才不羨慕你這個充滿了耳屎,眼屎和口臭的傢伙,”他非常生氣的打了我一耳光,“你以為他那幾顆糖就可以收買我嗎?你真的以為間諜和蝴蝶是一回事嗎?”
很快我就打聽到是阿古在無事生非說我壞話。我趕緊到爺爺跟前告狀,把阿古的說法和自己的想象巧妙地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