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百翎一怔,正要蹙眉思索,忽聽耳邊玄霄低語道:“渡魂。”他腦中靈光一閃,眉頭頓時舒展開來,淡淡一笑道:“厲掌門本是一縷孤魂,從一具身子再轉入另一具身子,聽聞移魂之法極傷魂魄,想來這鑄魂玉橫對修補魂魄有著極大的妙用,才讓厲掌門見獵心喜。”
厲初篁拊掌大笑:“想不到上古渡魂之術竟還有人知曉,更想不到沈公子如此善解人心,妙極,妙極!”長笑聲畢,他才輕聲細語地又道,“沈公子說我是一縷孤魂,這話當真一點不錯,我為蒼天所棄,原身被毀,魂魄不全,無法重入輪迴,天地間難有去處,只得不斷地渡魂,這才勉強苟活了下來。但渡魂是何等艱難之事,稍有不慎便會形神俱毀,那種滋味真是……”他面頰微微一陣抽搐,唇角勾起一絲甜蜜的微笑,“妙~不~可~言~”
見沈百翎面露不虞,厲初篁笑容漸深,眯起的雙眸中卻閃過一抹冷色:“更妙的是,每一次渡魂後,周遭之人神情大變的模樣,總叫人回味無窮~”他神情迷離地望著虛空,過了片刻才恢復過來,“待我遇到了這玉橫,便知道我再入輪迴的機會到了。渡魂雖有趣,但日復一日下來,魂魄早已殘損得不成樣子,再多渡幾次,只怕就要……我成了厲初篁後,每日用功修行,又親自煉製不少丹藥服用,總算讓這具身子活得格外長久,可二百年下來也到了大限,此時唯有靠這玉橫助我重鑄魂魄,才能擺脫那一次次痛楚之行,可另一半魂魄卻始終難以取回……”
“另一半魂魄?”沈百翎瞪大雙目。
厲初篁似乎察覺自己洩露過多,當即微微一笑,轉口道:“當年青玉壇聚魂煉藥之事被你們發覺,青玉壇便不敢再大張旗鼓地奪取生魂,時日久長,此事漸漸平息,瓊華派又已凋零,我便又取出封存的玉橫,不過略一賞玩,竟讓我發現這玉橫中還殘留著不少魂魄,其中有一生魂極是與眾不同,不只光澤亮麗,蘊含靈力亦是不弱。我細細查探,更是驚喜不已,這生魂當真熟悉,竟是位故人,我只道他早與墜落的瓊華派一同華為灰燼,卻沒想到他的魂魄竟不知何時流落到了玉橫中。”
☆、第一百三十八章 黃雀在後(下)
厲初篁此話一出,沈百翎立時面色大變。
魂魄……玉橫……
他神情複雜地望著懸於潭上的厲初篁;那張面孔斯文儒雅;依舊年輕如許;若非他親口吐露,任誰也猜不到這竟是一個活了數百年之久的身體,而藏於其中的那個魂魄,更是不知苟延殘喘了多少歲月。
厲初篁迎著他的視線又是微微一笑;緩緩伸手入袖;再張開手掌時掌心已多了一團柔光,光華如水裹著其中長條一物;正是沈百翎曾在鬼界親眼目睹過的那塊玉橫。
“沈公子對此物應當不陌生罷?”厲初篁輕聲細語地道;另一隻手輕柔地撫摸著掌心的玉橫,眼神十分繾綣溫柔,宛如看著自己最心愛的情人,“它不止在鬼界助你一臂之力,更早之前還是你的容身之處呢。若不是它,我又怎麼會發現你的魂魄?又怎麼會……幫你找到了現如今這具完美無瑕的身子?”
轟然一響,彷彿雷霆乍驚,響徹沈百翎的腦海。他呆若木雞地立在地上,不知是悲是怒,只彷彿依稀聽到誰人的聲音穿過回憶,一次又一次地在腦中迴響:“……你根本就不是轉世之人……不是轉世之人……”
果然!
沈百翎渾身一震,他甚至不敢去看身旁沉默至今的玄霄,他怕只要一回頭,方才那雙彷彿融水一般的眼眸又會結上一層厚厚的堅冰。從知道自己並非投胎轉世那刻起,他就在心中隱隱懷疑,自己能夠活下來是用了極殘酷的法子,而龍女和敖潤的猜測也更讓他忐忑不安,如今厲初篁的一番話恰恰證實了他們的說法,這如何不讓他心驚!
玄霄師弟……他若是知道自己是靠著吞噬了百里無殤的魂魄才苟活至今,還會再對自己……
沈百翎想著,眼眸漸漸黯淡下來,驀地一陣冷風陡然自他腳底升起,轉瞬向四面八方席捲而去,他立在風中衣袖被吹得不住飄揚,滿頭青絲更是四處飛散,遮蔽了視線。只聽得泠泠水聲不絕於耳,卻是洞頂多年積聚的冰稜被突如其來的強風折斷,紛紛墜入潭水中,一時間碎冰如玉,水落如珠,晶亮的冰屑似絮似雪飄落在幾人的肩頭,沈百翎忽覺肩上一暖,回頭看去,恰恰撞上了一雙亮如寒星的冷目,但那雙眼中並沒有一絲一毫的厭惡鄙夷,反倒帶著一絲隱隱的關切。
玄霄輕輕握住沈百翎的肩膀,隨後眉目中現出一絲冷色,傲然望向厲初篁寒聲道:“渡魂之法兇險無比,你竟敢以我師兄的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