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紫英見他話語中自稱晚輩,態度小心翼翼,心中微感納罕。以涵素真人之位,即便是門中輩分高於他的弟子,也當重他為一門之長對他敬上三分才是,緣何涵素真人反而自降身份、恭謹至此?
正想著,只聽得頭頂高處傳來一陣隆隆低響,抬頭看去,只見一片四四方方的黑影正朝著兩人壓了下來。慕容紫英定睛細看,原來是一塊青銅板正緩緩飄向兩人,至距地不過三尺處才停了下來。青銅板五尺見方,厚約三寸,板上結了厚厚一層鏽跡,鏽跡正中央隱隱透出金光,依稀是什麼符文的模樣。
涵素真人一撩道袍,跨步到青銅板上,回身嚮慕容紫英輕輕招手。慕容紫英會意,足尖一點輕輕縱身落在他身畔。待他站穩,青銅板微微一晃,復又緩緩朝來路飄去。
青銅板載著兩人飄了不過半柱香的功夫便到了頂,在高臺一側又徐徐停了下來。兩人下到高臺上,慕容紫英遊目四顧,見這青銅臺雖高峻無比,其上卻是頗狹窄,空蕩蕩得毫無一物,只在臺中央坐著一名鶴髮雪須的紫袍老者,散發赤足,闔目盤膝,不知是夢是醒。
慕容紫英心道,想來這便是守心長老了。
涵素真人一整道袍,上前向那老者躬身行禮,口中恭恭敬敬地道:“涵素偕吾派執劍長老紫胤見過玉照真人。”
玉照真人並不曾睜眼,對他所說聽若未聞,彷彿睡著了一般,過了半晌才忽然開口,聲音冷厲中透著幾分不悅:“此處為天墉城禁地,除掌門外閒雜之人不得踏入半步。涵素,你身為掌門,如今年紀也已不小,怎地還如此不守規矩?”
慕容紫英暗暗稱奇,即便這位玉照真人輩分再高,畢竟只是一名長老,位在掌門之下,怎麼卻對涵素真人毫無敬意,反倒直斥其非,可謂是無理之至了。
涵素真人涵養甚好,絲毫不見尷尬或惱怒之色,只朝慕容紫英瞥了一眼,依舊恭恭敬敬地道:“涵素帶紫胤來見真人實有要事,還請見諒。”說著將沈百翎體內魂魄不全,亟需救治一事敘述一番,又道,“涵素自知才智駑鈍,見識淺薄,又深感紫胤一片救友之心,便破戒帶他前來拜見真人,玉照真人見多識廣,若是知曉解救之法,還請告知吾等,我與紫胤都不勝感激。”
慕容紫英亦注目玉照真人,眼中滿含期望。
哪知那鶴髮老者又沉默良久,半晌才冷冷道:“還以為發生何等要事,原來不過是為了個無關緊要的外人!天墉城從建派至今,歷經千難萬險,至今周遭仍是妖孽覬覦,你身為一派之掌,不將吾派時刻牽掛於心,反倒為了雞毛蒜皮勞動心神,如此可對得起先任掌門?”涵素真人微微嘆了一口氣,正欲勸說,玉照真人卻已下了逐客令,“你走罷,我不見外人,也不管這些閒事。”
慕容紫英本在一旁默默聽著,此時終於按捺不住,皺眉道:“我那摯友于守心長老而言或許是個無關緊要的外人,於我而言卻是十分重要之人。紫胤只請問一句,若是此時魂魄不全、危在旦夕之人是長老至親至愛,長老是否也這般不近人情?”
這句話問得著實不客氣,但慕容紫英心繫沈百翎性命,好不容易有一線希望,玉照真人卻絲毫不肯相助,如何能不惱怒焦急,這句話衝口說出後他雖微感後悔,面上卻仍是一派堅定。涵素真人在旁看到,搖頭又嘆息一聲。
玉照真人似乎許久沒有被人當面頂撞,一怔之下霍然睜開雙目,兩道目光如電如劍嚮慕容紫英射去。慕容紫英陡然看到他的眼睛亦是一愣,心中暗暗思索:這玉照真人的眼睛怎麼好生熟悉,像是在哪裡看過?
只聽玉照真人冷冰冰地答道:“我玉照活了四百八十又一年,至親至愛早已死盡死絕,何來危在旦夕之說?況且修道之人本就當摒棄凡塵雜念,人情亦當拋之腦後,我聽涵素說你亦修成仙身,怎麼還不懂這個道理?”
慕容紫英吃了一驚,想不到這位玉照真人竟也是散仙之身,甚至比自己還要年長數十歲。他頓時明瞭為何涵素真人對他如此容忍,此人有通天徹地之能,卻甘心默默無聞,甚至自我禁錮於天墉城中終生寸步不出,只為了守護一塊符石,犧牲不可謂不大,即便性情冷厲古怪,也值當歷任掌門恭敬以待。
想明此節,慕容紫英又緩和了口氣,說道:“玉照真人有所不知,我得窺大道以前便與他相識,乃是患難之交,當年他在我面前被天雷擊中,我卻不能挽救,此事至今耿耿於懷。如今再次相逢,他卻遭此慘遇,無論如何紫胤也不能視而不見。況且他亦是為了救人才落到這地步……”他憶起捲雲臺上的那一幕,眼中閃過一絲痛色,緩緩將沈百翎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