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裡,看不清面目。但衝著呂七小姐開朗的性子,楊滿覺得大概呂太太也會是個爽快人。
果然他猜的沒錯,呂太太沒繞彎子,開門見山的說明了來意。
“我不知道喬正僧是怎麼安排的。但是我想,你們終歸是不能長久。早早脫身,也是一件好事。我還聽說你挺有本事,這些年也幫了他不少。那麼把錢拿著,自立門戶去做點生意,將來成家立業,不是更好?”
楊滿不由得苦笑,心裡想,似乎也真是這個道理呢。
看他不動聲色的樣子,呂太太也不奇怪。畢竟跟了喬正僧這麼多年,這點城府總是有的。於是她接著說,“我知道你是個孤兒,只有乾孃一個親人。不過,既然你很小就被收養了,她算是養母,怎麼只認了一個乾親呢?”
到了這裡,楊滿的心才通通的跳了起來。這確實是一個很大的破綻,但還從沒被陌生人當面揭穿過。
“真的要我解釋麼?還是呂太太您已經瞭解了?”
看到對方被觸動了,呂太太就微笑著,進一步表現出善意來。“我也是多事,隨便找人問了問。她好像回南京了……帶著孩子。”
“南京……那她住在哪裡?地址呢,還有沒有別的訊息嗎?”
呂太太搖搖頭,“或許你們曾經住過的地方,可以去問一問。”
小春樓?她怎麼可能回去。楊滿很沮喪的想。
呂太太默默合上了皮箱蓋子,動作悄無聲息的。但是那金色的光芒瞬間消失,周圍都好像灰了一層。她也沒想到,原來關鍵在這裡。這麼說跟乾孃有染,還生了個孩子的事情,應該是不會有假的了。
事到如今,也管不了對方要怎麼想,楊滿只是說,“謝謝您了呂太太。我當然是想找到我乾孃,但這不是我離開的由頭。如果你覺得我干擾到你女兒的婚姻了,那麼……讓他們來跟我說,我會走的。”
話說到這裡,呂太太覺得是勝利在望,所以也算是滿足的離開。但是楊滿就有點混沌,送客的時候也是心不在焉的,連手提箱子都忘了交還。
喬正僧回來看見了,就問,“這是什麼?”
楊滿倒吸一口氣,慌忙的上前收拾,然而箱子並沒有扣嚴,立刻就有條子掉了出來。撲通通的落到地上,把人也敲得心驚肉跳。
“一個朋友,託我兌的。”
亂世黃金,既保值又便攜,只是現在貴的嚇人了。喬正僧隨口一句,“你倒有門路。”
說這話的時候,他是極冷靜。但如果不是親眼所見,真的很難相信。不過,也或許今時不如往日,他要離開,帶一筆錢只是順手。
眼前的世道,多得是夫家落魄後,姨太太捲款私逃的新聞。
只是搞不清他哪裡來的那麼多錢?喬正僧打電話去問,船廠的股份沒動。想來想去,這個月戰事擴大,上海的銀行臨時停業,倒是還有一筆款子凍在那裡。
這個箱子須得找機會還回去,不過這也算提醒了楊滿。他不知道吳麗環身上有沒有盤纏,之前也沒問過。這一路上要吃要喝,說不定還會被人敲竹槓,帶點錢防身,總是不會錯的。
可惜時間來不及了,楊滿的積蓄放在一家錢莊生利,一時半會兒也拿不出來。曾經喬正僧還笑過他,“你這樣要攢到什麼時候,還不如到我這裡來入股。”
楊滿不肯。一來這點小錢,在喬正僧這裡派不上用場。如果真放進去了,那無非是白佔便宜。二來這錢是為秋雁存的,他怕喬正僧知道了不高興。
就這樣思來想去的,終於還是偷了一小塊。算了一下黑市上的價錢,大概過兩天就能湊齊。
好在今天晚上的宴請,他可以不去。而且因為這次慶祝,臨時解除了宵禁,所以大概還能趕到碼頭,送他們最後一程。
到了下午裁縫送衣服過來,楊滿發現是生面孔,忍不住低聲問了句,“怎麼換了師傅,原來的不好嗎?”
喬正僧站在鏡子前,端詳自己的新衣,“你是說李記?”
楊滿不做聲,隔了一會兒喬正僧才又說,“你沒看報紙麼?那裡被查封了。”
楊滿整個人都呆滯了,木木的站了半天,才啞著嗓子問,“因為什麼被封的?”
還能因為什麼,這一問也是多餘。有外人在場,喬正僧不搭理他是對的。試完了衣服,還有點要修改的地方,所以由楊滿引他們去旁邊的小客廳加工。
大概是物傷其類,同行的惻隱之心。進了房間之後,裁縫師傅就嘆了口氣,“說是通敵,有特務在裡頭,統統都抓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