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歡一把,這一點秋雁有點糊塗,但他喬正僧是清楚的。還要這樣急赤白臉的來詢問,實在有點說不過去。
喬正僧甚至想到,如果對方真的要挖牆腳,那自己就更加不能冒失了。但他在辦公室還是坐不下去了,於是乾脆回家。路上發現今晚的月色很亮,連昏黃的路燈都被銀白的光蓋過,這才想起,馬上就是中秋了。
喬正僧在天津是孤家寡人沒錯,這些年他一直都覺得很自在。或許因為自己開著舞廳,在風月上面反倒很剋制。逢到中秋這樣的節日,不去特別注意的話,晃眼也就過去了。
但今年呢,不知怎麼的,喬正僧難得的想找個人陪。貝子爺是不行的,他府上一大家子人,規矩多得很。那麼去找個相好過的姑娘?在蒼白的月夜裡,這個念頭在他腦海中一晃而過。
結果,中秋節那天喬正僧託人帶信,把楊滿找了過來,對他說,“今天晚上陪我吃個飯吧,有事跟你談。”
楊滿有點意外,但仔細想想也就釋懷了。一來老闆自己不過節;二來既然是有正事,那麼喬正僧向來都是放在第一位的。於是他也託人帶信,告訴秋雁自己不能回家吃飯了。
晚飯就在仙月林,很像一次用來談公事的便餐。喬正僧不合時宜的點了西餐,楊滿也只好隨他。在這個傳統的中秋佳節,兩個人舉著刀叉切牛排吃。
喬正僧也不看對方,埋頭對付盤子裡的食物,隨口說出自己的決定,“我打算把江南船廠的股份撤出來,在天津辦一個造船廠。”
楊滿剛剛嚥下一口牛肉,差點噎在嗓子裡。“怎麼……怎麼忽然要辦船廠了?”
喬正僧反問,“你不是一直想要造船麼?”
楊滿馬上說,“我是想,但不是現在。冶煉廠還在籌備,馬上又辦船廠,風險太大了。”
喬正僧放下餐具,點了一根菸抽。“我倒覺得現在時機不錯。再說了,我也不是為了賺錢……”
楊滿也不能繼續吃飯了,他沉默了半響,堅決的提出反對,“我不同意。”
喬正僧拿過高腳杯喝了口水,拿出老闆的獨斷,同樣堅決的說,“就這麼定了,你來負責。”
沒想到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喬正僧做的這個決定,讓楊滿萬分的意外。這實在不像是他的作風。
喬正僧的投資向來穩健,江南船廠半公半私,規模很大,跟他們的煤礦和冶煉公司又有合作,這幾年發展一直很好。繼續投資還差不多,竟然要撤股?撤股後自己在天津辦船廠,在沒有領先技術的前提下,面臨巨大挑戰,幾乎是個無底洞,不知道還要往裡面砸多少錢。
楊滿冷汗都要下來了。“喬先生,這件事情真的需要從長計議。”
喬正僧卻問他,“你跟我來天津幾年了?”
“差不多六年了。”
“六年……生意越做越多,人卻越來越沒意思了。”
楊滿不言語了,知道他在說他自己,抬頭看了一眼桌上的杯子,今天誰都沒有喝酒。
喬正僧繼續說,“這件事情如果做砸了,大不了回到六年前。但我不想再等下一個六年了。”
明明是正正經經的就事論事,對方忽然繞起彎子來,楊滿頓時被說暈乎了。而這頓飯的氣氛,也就越發怪異了。
楊滿想起上次在大華飯店的晚餐,他收下了那把鑰匙和那張房契。但這一次,他無論如何也收不下這個。萬不得已,他最後只能說,“喬先生,如果你執意這麼做的話,那我只有辭職了。”
辭職兩個字,觸到了喬正僧那根敏感的神經,他抬起眼睛來看楊滿,心變成了石頭往下沉。
明明是想把人留住,怎麼反倒招他說出走人的話來?
這個時候,劉羅新幽靈一樣的出現,手裡提著一個黃梨木食盒子。
食盒子上的浮雕繁複精緻,一看便知是王府的老物件。果然劉羅新解釋說,“這是貝子爺差人送來的,特別吩咐要我親手交給你。喬先生你看……”
喬正僧示意他放桌子上,卻並不開啟來看。而是繼續剛才的談話,“要走?你跟了我六年,還是第一次聽你提這個。”
這話帶了哀沉的調子,說的很是傷感。前路已經走完,後路一片未知,兩人此時的心境俱是茫茫。倒像極了這個剛剛統一的國家,不知道該如何開拓和建設了。
滿月的夜,是不是特別容易心潮波動?面對眼前這個人的沉默無言,喬正僧生出一種不破不立的衝動。他放任自己的不沉著,冷酷放出傷人的言語,“這麼急著走,莫非是找到了新東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