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椅茶几沒有設任何擺件,這便是將士們有事商議時設座用的,旁邊用書架隔了一間小屋子,加上滿滿當當的全是書。“我回來若是無事時便在這裡看書。”他牽著我到了這間書房,一張黃梨木長案,案頭除卻筆墨紙硯便是跟正屋一樣,什麼也不放置,光潔的桌案明亮亮的可以照得出人影來。只在窗下設了一張茶几,擺著一套官窯茶具,一張素琴,設兩張方凳對面而坐。我抬頭見牆上掛著幾件兵器,其中一柄長劍劍柄古拙,外鞘金錯銀的蛇鱗圖案,便知此劍來至域外,他見我注視著這柄劍就上前取了下來,一手握著劍鞘示意我抽出來看看,我把住劍柄輕輕一拉,便如聽見微風吹過竹梢帶著尾音發出“嗖”的一聲,眼前這稜角分明的劍身如同一抹寒水清冽透骨,靠近劍柄處果然篆刻兩字“寒水”,我欣喜的看了他一眼:“這是北戎首領齊勒多之劍!”當年爹爹在京難時期被逼為北戎做祭司學士時,齊多勒曾進我家將此劍架在過爹爹的項上,它便是化作灰我也能認得。如今齊多勒竟然成了沈真彥的刀下亡魂,我真是欣喜萬分忍不住相求:“將軍前幾日在溫泉宮劍舞驚人,妾身實在看得不過癮,不知今日可否再為妾身舞上一曲?不甚榮幸!”他忍不住哈哈哈笑了起來:“看不出來一慣不苟言笑的魚大人竟然如此俏皮,若下次相見再擺出你那高高在上的女官端儀來,本將可就不饒你。”我也忍不住低頭而笑,身子卻穩不住向前一傾,原來竟被他帶入懷中。他官服上的金色刺繡很是刮蹭臉,貢緞的衣料帶著陽光的味道,他用下巴抵著我的額頭輕聲說道:“這樣我回了肅北,便能記住你有多高。”隨後他放開了我,“你既然念念不忘本將的劍舞之姿,那在下此刻即獻上一曲。”我也忍住害羞對他笑道:“下官不敢白看,既為將軍撫上一曲助興。”我從茶几抱起素琴,與他並肩向庭院走去。
我在廊下將琴設好,一撥一挑之間琴音渾厚餘音綿長,這隻能是千年桐木製作才可發出此聲,琴角刻有指甲大一塊的隸書方印,竟是“理真”兩字,理真是三百餘年前齊山修行道長,一生唯好制琴,卻並不售賣,往往三五年才出一尾上等好琴,一生所制不多,極難仿製,刻印流傳的更是稀少,為歷代珍藏。我曾在師傅尤不如那裡看到過理真琴,為師爺所傳,此時我興致越發清明,音韻在十指間跳脫,沈真彥舞的卻是一曲醉劍,身形似醉非醉凌厲的劍風所指處殺機四伏,“樂起四徘徊,影落劍封喉,邀月共飲杯,寶馬與鷹翔……”他朗朗而吟,英姿俊拔起落越發讓人眼花繚亂,我一首長風曲盡,他回身投劍入鞘,一抹寒光從我眼前飛過,如此精準的劍術,真是令我身心從未如此有過的清爽。他迎面走來我款款而起,見他額角有些微汗想來中午那一頓酒此時皆出,我取出手絹遞給他,他卻將臉湊了過來,我忍著笑邊替他抹試邊說:“剛剛見牆上掛著玉簫,沈大哥平時可是愛好吹簫?”他點點頭:“肅北苦寒,我在夜裡巡兵之時看到大漠蒼茫月出白雲之間有愛吹上一曲。”我覺得他是懂樂理的 ,樂理便是與那詩畫一樣觸景生情方能出好音,“今日沈老夫人慶壽,欣兒想在這裡為她老人家舞上一曲蟠桃慶壽舞,沈大哥既然會吹簫,可否為我伴奏?”他溫和的看著我,眼睛裡滿滿的都是水漾柔情,墨黑的眼瞳真是清亮。我走下玉階,官服因是廣袖尤其適宜這出雅正端方的蟠桃慶壽舞,時有起腳尖旋轉,或托盤折腰,或反轉回頭這幾個動作是最難的,1此舞為幼時母親親自所教,母親身姿柔軟跳這蟠桃慶壽舞如同和風迴轉游龍戲鳳十分的大氣,我大約除了柔軟這一點有些像母親,其他的也僅學了個零落,這次跳得幸好沒有出醜,一曲下來,他手持洞簫呆呆的看著我,我進前在他面上拿手搖了搖,他卻一把捉住了我的手腕隨後緊緊抱住我,他的呼吸在我髮間微微有些急促聲音卻極其固執:“往後沒我的允許不許你再舞,今生你只能跳舞給我一個人看。”他是一位將軍,他只要做決定便有一種不可違抗的威嚴,他溫熱的呼吸從我的鬢邊慢慢滑向了臉龐,我感到了他稜角分明的鼻樑唇下巴在我面上慢慢向前移動,此時一陣噼裡啪啦的敲門聲帶著銅環扣獸首的金屬聲傳來,我嚇得往大門看去,沈真彥也輕輕放開我,一名侍衛飛奔過來說:“是史三小姐”,他微微皺眉,轉頭對我說:“你先回避一下。”他便同侍衛向大門走去,我進了書房馬上將窗戶扣下,坐在茶几前透過窗欞的縫隙看到大門一開史娟之一步跨進來揚著秀氣的小臉說:“表哥讓人叫我去明橘苑說有東西送我,我都等了一個多時辰你卻在書院裡。”“臨時收到軍務,你先回去跟大家看戲,我這裡處理完了,便把東西給你帶過去。”史娟之朝裡看看有些疑心:“表哥屋裡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