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殿試中身登一甲,這二元及第本已是美事一樁,更不必說他今年未及弱冠,生得風流倜儻,文章亦寫得花團錦簇,當真不愧探花之稱。皇帝欣喜,見其名姓籍貫,問起來方知,這位姓韓名晉的探花郎,原來還是曾經的太子少傅後人,皇帝當場便予評價曰:極肖祖父。
說兒子像爹,像祖父,這簡直是最高的評價了,尤其韓晉的祖父還曾經任過太子少傅,給今上做過先生,那這句話之讚譽,便又深了一層。一時之間,探花郎的風頭,甚至蓋過了狀元和榜眼,尤其是三甲打馬遊街的時候,更是風光無限。
“奴婢聽說,那天表少爺穿著大紅衣裳,打扮得跟新郎官兒似的,頭上還插了早開的芍藥花。在街上走那麼一圈兒,懷裡少說也落了幾十個香囊香球的”丹青邊說邊掩著嘴笑。
本朝風俗,雖說嚴禁男女私相授受,但三鼎甲遊街的時候,閨閣少女們卻可以向他們中未婚之人投個香袋兒什麼的。當然,這多半也都是那些市井人家的女孩兒乾的,至於真正的大家閨秀,並沒有這樣放肆。
顧嫣然聽著也笑了笑:“姨母該高興了。”她面前擺的就是韓家送來的帖子,兒子高中探花,必然是要擺酒慶賀的。韓家自回京之後一直默默無聞,韓縝跑了幾家舊交,起復之事都不曾搞定,此次兒子一舉中了探花,還不得藉此機會與舊交們聯絡一下?想必有了皇上的那句讚譽,韓家這次的賀宴,客人都是可以踏破門檻的。
丹青看少奶奶雖然在笑,眼睛裡卻仍舊是化不開的沉鬱,自己也有些笑不出來了。表少爺的事兒本就該韓家去高興,她這麼賣力地說,不過是為了逗少奶奶一笑罷了。既然少奶奶都不笑,還講它做什麼。
“賀禮都備好了麼?”顧嫣然也是強打起精神。自打周鴻走了,她每日都給自己找了不少事做,可仍舊有些沒精打采的。
“少奶奶放心,都備好了。”石綠連忙應聲。其實殿試的黃榜一貼出來,這裡就在準備賀禮了,哪裡會等到韓家的請帖到了再備呢。
“那明兒你們兩個陪我過去吧。”顧嫣然把請帖推到一邊,“二房三房那邊怎麼說?”
“三太太身子不適怕是不能去了,侯夫人倒是說三少爺要去道賀的。”週三太太前些日子感了風寒,這會兒還帶著病容,著實不宜出門做客。至於侯夫人,大概是自矜身份吧,不過能讓周瀚去道賀,那也就是對韓家有結交之心了。畢竟周瀚與韓晉還有北麓書院的同窗情分,結交起來更讓人無可挑剔。
顧嫣然點點頭:“新做的那荷葉糕,別忘記給三嬸孃送一盤子去。珂軒那邊,大哥兒怎麼樣?”周鴻在外,孩子也沒人給起名字,只是大哥兒大哥兒地叫著。
“齊媽媽說大哥兒好著呢,能吃能睡的。”
顧嫣然想了想,不怎麼起勁地站起來:“去看看吧。”到底她是嫡母,這洗三滿月不做還有個道理,若是平日裡都不去看看,就不大有道理了。
珂軒安安靜靜的,顧嫣然進去的時候,大哥兒還在搖籃裡睡覺。出了月子的孩子,已經褪去了剛出生時紅通通皺巴巴的模樣,迅速地白胖起來。謝宛娘有孕時吃得好,大哥兒本來就結實,這會兒胖起來就更可愛了。顧嫣然看他攥著個肉乎乎的小拳頭,像只小青蛙似的翻著肚皮呼呼大睡的模樣,也忍不住伸手輕輕摸了摸他的小胖臉。
謝宛娘這一個月子坐下來,真是養得血氣充足,連膚色都比從前白皙了許多,一張微圓的臉上紅是紅白是白,精神極好。看見顧嫣然過來,便笑道:“少奶奶來看哥兒?”
“嗯,哥兒可好?”顧嫣然看見搖籃上就掛著自己送大哥兒的赤金鑲玉長命鎖,心裡舒服了幾分。
“好著呢。”謝宛娘說起兒子也是眉飛色舞的,“又能吃又能睡,哭起來聲音震天響”
她在那裡滔滔不絕,顧嫣然低頭看了一會兒孩子,忽然轉頭問旁邊的齊媽媽:“峻之小時候也是這般模樣?”
這一句話出來,謝宛孃的聲音彷彿被刀砍了似的突然斷了,齊媽媽臉上更是一副尷尬的模樣,勉強笑道:“小孩子都是一個樣兒,至少要到週歲才能長開,看得出像誰”
顧嫣然就再沒說話,叫過乳孃囑咐了幾句精心看顧大哥兒之類的話,便離開了珂軒。回到自己屋裡,她屏退丫鬟們,獨自思索起來。這些日子,她越想越覺得,謝宛娘生的這個孩子,彷彿不像是周鴻的。雖然毫無證據,可是她那種隱隱約約的感覺,卻是始終揮之不去。
等周鴻回來吧。顧嫣然抬頭往西北邊看了看,等周鴻回來,她一定要問一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