懂,然而這最後一句他卻忍不住了,“可是,娘,荻兒已經答應哥哥明日一起玩了!”
“哼!好,好!”柔姬氣極,還是口口聲聲的哥哥!哥哥!她的兒子,這就是她的兒子!眉目清遠,長得像那個女人;脾性沉靜,也像那個女人;如今找的玩伴,居然也是那個女人的兒子!這就是她的兒子麼?“春陽,看著他,這一個月,就待在小屋裡,哪兒也別想去!”
“娘?”荻兒聽見“小屋”,心裡暗暗升起一股驚懼,是那間窗子高高的小屋麼?阿萍老說那兒有鬼。
“小姐!”春陽有些不忍,然而見柔姬臉色青白,目中蘊淚,指甲已掐得膚間隱見血痕,心中黯然,只嘆了口氣,便拉著荻兒離開。
下人們聽見主屋裡傳出的破盞聲,早已躲去外院,入夏的秋芙院淺蟲低唱,這一靜一噪使得往日熱鬧的院落透出悽清之意來,連帶那幽幽的燭光亦顯得孤夜難繼。
孫永航自回影苑出來,歷名便拿了孝服緊跟在後頭,孫永航接過就往身上披了,步子未停,直奔正廳靈堂。
停靈七日,今日已是第五日,堂前幡聯高懸,那一槨楠棺端肅地擺陳著,數幅輓聯的墨跡因承載著無法言說的哀思,而愈顯濃重。
剪髻知禮,封鮓識矩,四十載含辛茹苦三荊立;
星坼悲聲,餘香惜情,十二宮駕鶴騰雲九霄回。
溫席難近榻,慈親倚門難思見;
負米未成心,王裒搵淚易為別。
黑白單二色的挽堂裡,大伯庶出的孫永佑正和老四孫永勳一起守著,剛過點,正在燒紙。邊上三五個下人正收拾著香燭。透過濡濡的火光,靈堂顯得格外冷清。
孫永航立定在堂前,只望著楠棺出神。孫永勳抬頭一見是他,著實驚了一跳:“大哥?你怎麼來了?你不是去……”
話未完,孫永航只朝他點了個頭,淡道:“別聲張!我天亮就走!”
孫永勳呆了陣,才微皺眉,瞅了孫永佑一眼,“那爹孃和大伯這兒……”
孫永航揮了揮手,便在靈前磕了三個頭,捻香供上,“無妨!永佑,今晚這兒有我,你們睡去吧!”他接過兩人手中的紙錢,語氣中有抹永勳從未聽過的冷淡與堅剛,就似前兒三哥請名家鍛得的寶劍,烏溜溜的劍身,寂靜裡不動聲色的鋒芒,讓人心底裡留著絲兒寒。
孫永勳點了個頭,拉著才十五的永佑離開,在跨出房門時,忽又頓住,“大哥……你,你去過……”想問,卻在面對孫永航眼底泛冷的詢問時,嚥下,“菊兒,給航少爺備些熱茶點心!”
看眾人退去,孫永航正伏身跪於靈前,火缽裡熱浪一陣陣翻上來,蒸出眉梢眼角的水汽,沿頰滴落。這一跪,便是大半宿,直至天色漸亮,孫永航才微扭頭朝一直候在邊上的歷名看了眼。歷名揉了揉發澀的眼,輕輕將門戶闔上。
“奶奶,請恕孫兒不孝,孫兒只得守您今兒這一晚。”眼望著靜靜懸垂的白幡,他頓了頓,“爺爺在世時,曾經問過孫兒,會不會認命。孫兒當日未答,今日就請奶奶代為轉達吧。孫兒不認!孫家之於天下,便是沙壘之於大江長河。不搏激流,無以成其勢;不守塊壘,無以持其形。孫家已歷百年,聖意難揣,這孫家的兩難是時候改改了!”孫永航平平道來,明明是破釜沉舟的剛斷,語出卻氣如沉淵,不見微瀾。
“奶奶,爺爺沒的這兩年裡,您也見著了,虎狼齊集,只為爭這條已日漸腐朽的船舵。孫兒覺得,與其叫人鯨吞蠶食於汲汲營營間,不如孫兒將之推向風口浪尖,看看到底是重振聲威的彪柄千古,還是大浪淘沙的土崩瓦解。奶奶恕罪,孫家的列祖列宗恕罪,孫永航的心很小,只裝得下一個家,只守得起自己專注的人!”低低的語聲一落,孫永航伏首又磕了三個頭,起身立起。
長長一夜的跪伏,使得膝蓋僵麻發顫,孫永航藉著歷名的輕扶,才直立起身。“備馬。”
歷名一怔,隨即應諾出去。孫永航再度朝靈堂看了眼,一整衣衫就往外走。才出正屋,就見孫永勳剛從旁院轉出來,一見他,微愕,“大哥,你,要走了?”
“嗯!永勳,奶奶這兒你替大哥儘儘孝!”孫永航拍了拍這個小弟的肩。
“好……可是,大哥你才來,不去,不稍微梳洗一下,用些飯菜再走麼?”孫永勳瞅著自己這位愈見冷凝的大哥,忽然覺得有些話說不上來,末了只低道了一句,“大哥,你放心!昨兒晚上我已經吩咐下人了,沒人知道你在這兒守了一夜,只當昨兒夜裡就走了。爹孃和……相夫人這兒都不知情。”
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