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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部分

“他在說些什麼?這是什麼意思?”一個同學向覺慧問道。

“他說‘督座自有辦法’,勸我們回去。他說話一點也不負責,真是個滑頭!”覺慧惱怒地罵道。

“我看還是回去罷,在這兒站下去,沒有用。不如回去商量對付的辦法。這個人的最後一句話很可以玩味,”另一個同學說。

這時候一個代表又在前面說話了:“同學們,你們聽見趙科長的話嗎?他接受了我們的條件,他說督軍一定有使我們滿意的解決辦法。現在總算有了一點結果,我看可以回去了。”

“結果,結果在哪兒?”有幾個人暗中氣憤地罵起來。可是大部分的人都齊聲叫著:“我們回去想辦法,回去!”這不是因為大家相信那個科長的話,只是因為大家明白縱然在這裡站一夜也不會有一點好處。況且天氣是這樣冷,又在下雨,誰都不願意站在這裡空等,白白地耗費精力。大家都在想:

“回去,明天再想對付的辦法。”

“好,回去罷。別的事情明天再說!”許多人這樣地響應著。

於是兩百多個學生開始離開了廣場。

大的雨點猛烈地落下來,無情地打在學生們的頭上和身上,似乎要給他們留下一個永遠不會忘記的印象。

正文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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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願並沒有結果,連趙科長的“慰問受傷同學”的諾言也不曾履行,因此各校學生在兩天後就實行罷課。但是這所謂各校也只是一部分的學校,大多數的學校事實上已經放假了。

罷課的第二天,在“外專”與“高師”兩個學校主持下的學生聯合會正式發出了罷課宣言,對督軍也說了幾句不敬的話。接著又過了幾天恐怖的日子,差不多每天都發生兵士跟學生的小衝突,鬧得全城居民驚惶不安,好像又要發生兵禍一樣。學生不敢一個人在街上走,要上街總要約好五六個同學作伴,不然就免不掉要吃虧。有一天傍晚,一個“高師”學生在南門被三個兵士包圍痛打,警察看見也不敢說一句話。

全城陷入了無秩序的狀態,當局對這件事一點也不管,裝著不曾看見的樣子。趙科長對請願學生所說的“督座自有解決的辦法”,似乎只是一句空話。這幾天督軍正忙著給他的母親做壽,他也許把這樣的小事忘掉了。因此兵士的氣焰越長越高,傷兵的威風更大,他們在街上任意橫行,沒有人出來干涉。

然而學生也不是容易被人制服的。他們很勇敢地進行這個所謂“保持學生尊嚴的自衛運動”。他們罷了課以後,便拿發傳單、講演等等活動代替功課。學生聯合會顯得非常活躍,一面通電全國各界請求主持公道,一面又派代表到外州縣去宣傳,最重要的還是聯絡各縣學生起來響應,把這次學生運動儘量擴大,果然風潮一天一天地擴大了,而督軍的解決辦法卻始終未見實行。

覺慧對這個運動比覺民熱心得多。覺民似乎忙著給琴補習英文,對其他任何事情都不大關心。

一天下午覺慧在學生聯合會開過會回家,在大廳上碰見陳姨太的女傭錢嫂。錢嫂說:“三少爺,老太爺喊你。你快去。”他就跟著錢嫂到了祖父的房裡。

早過了六十歲的祖父躺在床前一把藤椅上,身子顯得很長。長臉上帶了一層暗黃色。嘴唇上有兩撇花白的八字鬍。頭頂光禿,只有少許花白頭髮。兩隻眼睛閉著,鼻孔裡微微發出一點聲息。

覺慧定睛望著這個在假寐中的老人。他惶恐地站在祖父面前,不敢叫醒祖父,自己又不敢走。起初他覺得非常不安,似乎滿屋子的空氣都在壓迫他,他靜靜地立在這裡,希望祖父早些醒來,他也可以早些出去。後來他的惶恐漸漸地減少了,他便注意地觀察祖父的暗黃色的臉和光禿的頭頂。

自從他有記憶以來,他的腦子裡就有一個相貌莊嚴的祖父的影子。祖父是全家所崇拜、敬畏的人,常常帶著凜然不可侵犯的神氣。他跟祖父見面時很少談過五句以上的話。每天早晚他照例到祖父房裡去請安兩次。此外,他無論在什麼地方,只要看見祖父走來,就設法躲開,因為有祖父在場,他感覺拘束。祖父似乎是一個完全不親切的人。

現在祖父在他的眼前顯得非常衰弱,身子軟弱無力地躺在那裡,從微微張開的嘴裡斷續地流出口水來,把頷下的衣服打溼了一團。“爺爺不見得生來就是古板不近人情的罷。”他心裡這樣想。於是一首舊詩浮上了他的心頭:“不愛濃妝愛淡妝,天然丰韻壓群芳,果然我見猶憐汝,爭怪檀郎興欲狂。”他念著亡故的祖母贈給某校書的詩句(這是他前些時候在祖母的詩集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