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福心有不忍:“皇上,要不去請徐御醫……”他的話突然卡住,雙目圓睜,驚恐地看著眼前的光景。只見朝文帝放下手,失去血色的嘴唇被鮮血染得紅豔,緩緩攤開捂嘴的手,上面竟是一灘鮮血,凝如膠,紅得觸目驚心。
朝文帝維持著眼下的姿勢,靜靜地看著掌心數秒,然後平靜地接過錦帕,一點一點地將手擦乾淨,抹掉嘴邊的血跡,若無其事地將錦帕包好放到一側,重新將視線投向眼前的奏摺:“安福,錦帕拿去處理好。”
“皇上!”安福見皇上不驚不懼,如此漠然地接受現實,反而悲從心生,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老淚縱橫,“龍體為重啊!請皇上恩准老奴去請御醫!”
朝文帝的手微微一顫,安福跟了他大半輩子,忠心耿耿,擔憂出於真心。他揮揮手,和聲道:“罷了。”
現在正值多事之秋,安福以為皇上是擔心病情一旦公開會掀起軒然大波,心焦如焚,突然靈光一閃,欣喜地提議道:“要不讓藍小姐來看看?藍小姐本就在宮裡,以詢問太后近況為由召見她,不會引起別人的懷疑。”
朝文帝聞言,並沒有多大歡喜,略為惆悵。他自己的身體,他還不清楚嗎?只怕,活不久了。在最後的時光裡,最想見的人已經不在這個世上,與其苟延殘喘地延續性命,不如有尊嚴地安然離開。順其自然也罷,只是,他更擔心的,是自己能不能夠,把所有一切都安排好?
朝文帝摩挲著手裡的奏摺,眼神撲朔。
在這短短的半個月裡,事端多發,爭鬥緊張。先是趙夫人自殺身亡,藍謙以前貪圖富貴拋棄原配另立趙慧涓的訊息暴露。接著,左相兒子被指控參與地下黃金交易。藍謙女兒藍曉芊與三皇子的婚事提前舉行,不久後藍謙被指陷害前御史。如今,左相貪汙罪證流出。兩虎能夠如此爭鋒相對,離不開端木弈的推波助瀾,他自然樂見其成。另一邊,太后的病情大為好轉,也是好訊息。但這些都尚未足夠,未足以讓他安心地公佈端木弈的身份,未足以讓他將所有事情安排妥當。他還要耐心地等,卻也等得急。
朝文帝幽幽地長嘆一聲,“安福,朕知道你的苦心。但朕的時間裡,容不得任何差錯了。”沒錯,照他的身體狀況,任何的節外生枝,都不能夠允許。
安福正要規勸,就在此時,從宮外引進宮裡的人到了門外。朝文帝使了個眼色,安福只好嚥下已經到了喉裡的話,迅速地抹去眼淚斂起悲容,將錦帕小心翼翼地藏好,從另一邊退去。
“進來。”朝文帝調整坐姿,平復一下呼吸,儘量使聲音聽不出異常。
一位少年被引進房內,年紀頗輕,卻有著與同齡人不同的成熟穩重。
身上的衣服略顯褶皺凌亂,鞋面上留著泥濘的痕跡,看得出是從外面剛剛趕路歸來尚未來得及換身行裝。
“辛苦你了。找得如何?”朝文帝沒有抬頭,低聲問道。
藍清集神色憔悴,愧疚地俯身答道:“臣無能,臣按照皇上的線索去蘇州找找到那位宮女的老家,沒想到,她恰好在臣去到的前一週去世了。”
朝文帝眉頭緊蹙,當年相關的宮女太監全部被暗中處理,這位宮女不是宓妃宮裡而是浣衣房的,所以被遺漏。她專門負責收集宓妃寢宮內的衣服去浣衣房,難免知道什麼。但現在,好不容易找到的線索,竟然斷了。
藍清集從袖裡抽出一張紙,稟報:“不過據那位宮女的妹妹說,那位宮女生前曾經跟她感嘆,說太后娘娘與宓妃娘娘的感情真是好。她經過宓妃娘娘的房間,經常聽到太后娘娘在給宓妃娘娘唱《清曲》。臣問了當地人,《清曲》是蘇州從很久以前就流傳下來的安胎曲,傳說胎兒常聽該曲,必能健康成長,平安出世;孕婦也會順順利利,無病無痛。所以蘇州人家每逢懷上孩子,都會每天給胎兒唱這首歌。這是臣找到的樂譜。”
“拿過來吧。”
藍清集恭敬地上前呈上樂譜,聞到皇上身上的龍涎香,眉間微動。味道實在太重,以至於他不得不屏了屏呼吸。
朝文帝接過樂譜,不著痕跡地半攏右手,蓋住上面沒來得及洗去的淺淡血跡。待藍清集回到原地站好,方才認真看這張紙的內容。
反覆研究幾回,朝文帝恍惚中想起,自己曾經彆扭地給鍾宓唱過一次,鍾宓笑得開懷,後來就不為難他唱歌了。應該就是這首。沒想到,原來是太后每天給她唱。因為自己與太后常年積累的隔閡,即便鍾宓嘗試緩解他們的關係,他和太后還是難以好好相處,只要坐在一起,雙方都是如坐針氈。因此每當太后去探望鍾宓的時候,